第五百零一章 各懷心事
如果沈衣雪沒有記錯的話，她是和粉蝶兒的真魂，是在位于岱寧府西南的一片突然冒出來的桃林中，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帶入極樂間的。
所以，沈衣雪也一直以為，軒轅開辟出臨時通道之后，他們還會回到那片桃林。
結果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出現的地方，竟然是寶應城！
這個地方，可以說是三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生出交集的地方，雖然來來往往地經過多次，然而細算下來你真正逗留的時間卻沒有多久。
站在寶應城的城門前，三個人，六只眼睛相對，以前種種，仿如昨日。
軒轅沉默良久：“…我有些后悔。”
此刻的歷劫氣色尚未完全恢復，聞言默然片刻，道：“…不悔。”
軒轅：“歷劫，我恨你。”
歷劫：“我不恨你。”
沈衣雪看著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只覺得頭皮發麻，如果不是現在的歷劫需要照應，當真恨不得就此消失，也不要面對這兩個人的針鋒對麥芒。
卻聽歷劫緩緩道：“若沒有當日種下的因，也不會有后來的果。”
沈衣雪最討厭歷劫說“因果”二字，聞言忍不住打斷：“因果因果！你如何分得清哪個是因哪個是果？又焉知此果非彼因，此因非彼果？”
歷劫楞了一下，才道：“是。”
沈衣雪頓時有種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覺，知道與歷劫爭論不得，于是也就在瞪了對方一眼之后，道：“我們，不必進城了吧。”
本應是詢問，實際上卻是陳述的語氣。
想到之前在寶應城與單天鷹的不歡而散，沈衣雪實在是不愿再與單天鷹碰面。倒還不如盡快趕去岱寧府城外的桃林，妥善安置了粉蝶兒和他妹妹的尸身。
沈衣雪可不認為，褚揚承會有那么好心安置粉蝶兒的尸身，能夠和那些白骨尸體埋到一起，就已經是很不錯了。
歷劫正要點頭，軒轅卻道：“當真不去么？”
沈衣雪不解地看著軒轅：“…你想去？”
軒轅道：“這里的回憶太多。”
沈衣雪嘆了口氣，將之前在這里遇到單天鷹的事情簡單提了兩句，然后感慨道：“當年的少莊主，如今已經變成了親衛大將軍，不一樣了。”
軒轅道：“他又不在寶應城，即使我們進城，也不會遇到。”
“不在？”
沈衣雪楞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旁的歷劫就已經問道：“你知道單天鷹？”
軒轅心頭一驚，這才想起來，他之所以會知道單天鷹不在寶應城，是因為之前在無名之地的眾生鏡中，看到單天鷹與歷劫之間有過交談，當時他就懷疑沈衣雪出了狀況。
可是，如今歷劫突然問起，他卻是沒由來的一陣心虛，無名之地當中神秘少年的話又一次在耳畔回響：“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想清楚。”
他想得清楚么？
軒轅的目光，在沈衣雪和歷劫之間微不可查地瞟過，腦中更是轉了無數念頭。
然而，還是沒有結果。
“軒轅？”女子略帶疑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軒轅猛地警醒過來，心念電轉，道：“我在眾生鏡中，看到的！”
他看著沈衣雪，只覺得對方的目光清澈卻不見底，卻也清澈地逼人，似乎能夠看透他的心思。
軒轅輕咳一聲，讓自己穩下了心神，這才道：“白玉沉開辟出來的臨時通道崩塌之后，我與如慧，機緣巧合之下，竟然到了無名之地。”
歷劫道：“你如何知道那是無名之地？”
開了頭，下面的話也就流暢了起來，軒轅道：“如慧說的。”
似乎知道歷劫會追問什么，軒轅狀似無奈地攤開雙手，補充了一句：“你不要問我如慧是如何知道的，因為我不是如慧。”
歷劫也就當真沒有問。
雖然他覺得這一次軒轅出現之后，有些說不出的古怪，然而到目前為止，軒轅說出來的話，卻是沒有絲毫破綻的。
甚至于，當初就是歷劫自己告訴沈衣雪，因為他的真魂被如慧分走一縷，才能夠感應到戰天劍，進而確定軒轅安然無恙的。
軒轅暗中松了口氣，這才繼續道：“也是如慧操控著眾生鏡，讓我看到了一片布滿桃樹的小山丘，似乎還有很多尸體。對了，現在的單天英，是不是已經將近而立之年？”
鬼使神差地，軒轅隱去了神秘少年出現一節，將操控眾生鏡，讓他看到歷劫和單天鷹交談的情景，推到了如慧的身上。甚至，就連離開無名之地，出現在極樂間的事情，也完全推到了如慧的身上。
聽到這里，沈衣雪“咦”了一聲，忍不住出言打斷：“難道當時我在那一片黑暗混沌當中，撞到的人，竟然是你？”
軒轅聽到沈衣雪“咦”的時候，頭皮似乎都有些發麻，在聽完沈衣雪的問題，一顆懸著的心才緩緩落下，點頭道：“是，當時我也感覺到了，只是那是根本就是不由自主，否則…”
他頓了一頓，凝視著沈衣雪：“必然會抓住你不放開…”
歷劫輕咳一聲，阻止了軒轅繼續說下去，斟酌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在無名之地，還有沒有看到其他人？”
軒轅搖頭：“沒有。”
“沒有？”歷劫失聲喃喃重復，一臉的震驚疑惑，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怎么會沒有？”
他又追問了軒轅幾個關于無名之地的細節，軒轅也都一一答上來，然后就陷入了沉思當中。
軒轅最后還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曾試圖返回無名之地，當時如慧的手里，有一個六界輪回盤，我與他交手的時候，戰天劍還在上面砍出了一道裂痕出來。”
“六界輪回盤？裂痕？”歷劫的神色愈發凝重，“什么樣？”
軒轅道：“就是一個圓盤，分成六個部分，似乎的對應著六界…”
聽到這里，沈衣雪心中一動，忍不住插嘴問道；“你那一劍，砍在六界輪回盤對應的哪一個域界？”
軒轅皺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當時忙著與如慧交手，這個還真沒有太過留意。而且那六界輪回盤也不是我的東西，我也看不出來究竟對應的哪一個部分。”
這倒也在情理之中，沈衣雪也就不再追問，等著軒轅繼續往下說。
軒轅看了歷劫一眼：“也就是在我與如慧交手的時候，發現了試圖回到無名之地的你，我還能夠通過眾生鏡看到你的處境不妙，所以才在情急之下，將戰天劍送了出去。”
除了隱瞞有關神秘少年這一件事，其余的軒轅說的全都是實話，一時之間，就連在無名之地多年的歷劫也沒有聽出異常來。
甚至，軒轅還將在離開無名之地，他與神秘少年進入六界輪回盤的青光當中，被神秘少年推了那一下的事情，都推到了如慧的身上。
歷劫聽完，完全陷入了沉思當中。
沈衣雪看看歷劫，又看看軒轅，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
軒轅的這一番話，就連對無名之地無比熟悉的歷劫都不曾質疑，那么她所謂的“直覺”有能說明什么？說出來也只能是傷了軒轅的心。
至此，軒轅也算是“交代”清楚了他與沈衣雪和歷劫分開之后的種種，歷劫完全陷入了憂心忡忡地沉默當中，原本略略恢復了的臉色，再次變得無比蒼白。
至于是否再進寶應城的問題，他也不再與軒轅爭論，軒轅就將目光投向了沈衣雪。
沈衣雪看著神色憔悴的歷劫，最終還是選擇了直接離開。
軒轅的目光沉了沉，心中雖然不免失望，面上卻也不好表現出來。三個人就在寶應城外簡單商議一番，決定順路經過長嶺，再趕去岱寧府。
之前，沈衣雪和歷劫，粉蝶兒三人從寶應城離開，一路上雖不能是有說有笑，但正常的交談卻還是有的。
然而這一次，這三個歷經了前世今生，仍舊有機會并肩行走在一起的三個人，一路上卻是沉默的可怕。
歷劫擔憂邋遢道人的下落，又擔憂六界輪回盤上那一道裂痕會造成的后果，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也就愈發地沉默寡言。如果不是沈衣雪逗他，他能三天不說一個字。
沈衣雪則是既要擔憂歷劫的身體狀況，還要密切關注著軒轅。
這一次，在極樂間與軒轅重逢，她總感覺在軒轅似乎哪里不太一樣了。然而她刻意留心，卻又感覺這種擔心似乎有些多余。
何況對方還是承受了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從前世追隨而來的軒轅，她也不好將這種懷疑表現出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進而傷了對方的心。
再加上軒轅和歷劫都在，沈衣雪總要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某種微妙的平衡，因此話也就少了起來。
軒轅自然也有軒轅的心事，三人并肩，沈衣雪在中間，歷劫在左，他在右邊，卻總算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悄悄觀察這兩個人，目光不自覺地陰沉起來。
待到沈衣雪轉頭看過來的時候，他又連忙一笑，將這種猜忌和不甘所帶來的陰沉隱去，換上一副溫和寵溺的微笑。
由于歷劫的真氣尚未完全恢復，何況又是人界，三個人也只能是各懷心事，沿著之前沈衣雪和歷劫粉蝶兒三人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也因為各懷心事，三個人一連走了五六日，才逐漸察覺到了情況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