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地。
軒轅很久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幾乎沉默成了一尊雕像。
他的對面,神秘的少年嘴角似乎總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嘲諷之意,扯起嘴角,輕輕一笑,轉身去看懸浮在另一邊的眾生鏡。
眾生鏡中,六界蕓蕓眾生的影響都在其中,隨著觀察者的心意而切換著視角。
少年眉心那顆青色的珠子閃著幽幽的光芒,外形乍看竟與沈衣雪眉心的混沌天魔珠有些相似,只是沒有七彩光芒的絢麗,顯得更為暗沉。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似乎想要一直抱這樣的姿勢直到永恒。
眾生鏡中的景物不斷變幻,少年似乎看得十分匆忙和心不在焉,無數的人,物都是匆匆掠過,最后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六界眾生,果然是只有六界眾生。”
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不屑和嘲諷,高高在上如同神。
軒轅忍不住隨著她的目光落在那眾生鏡上,無數風景,人,物紛紛擾擾看得他眼花繚亂。
在神魔二界合并為天界之后,嚴格地來說,六界已經成了五個域界,然而此刻在眾生鏡當中,天界,人界,鬼界的景物一一在其中浮現,如同走馬觀花,又好像浮光掠影,軒轅卻意外地沒有看到修真界的任何景物出現。
雖然心中也有疑惑,不過想到此刻沈衣雪正與歷劫在人界,所以更為關心的,也是人界的情景。
少年好像是故意的,景物從天界和鬼界掠過之后,最后竟然定格到了人界。
人界的寶應城。
這個地方,不但沈衣雪熟悉,歷劫熟悉,軒轅也同樣熟悉。
當初,就是在這個地方,軒轅東尋西找了各種藥材來,熬制了洗塵湯給沈衣雪,為她洗去體內雜質,為她來日進入修真界做了準備。
也是在這個地方,歷劫這個護天道人出現,逼得他不得不退回修真界,與沈衣雪分開。再重逢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歷劫的身邊。
軒轅不得不想,倘若當初歷劫沒有出現,事情是否會按照他所預想的那樣,沈衣雪被他帶入修真界,帶到天魔宗,最終愛上他,然后心甘情愿地叫出一身純陰魔氣來。
然而轉念又想,即使一切都如他當初所計劃的那般,現在最后悔的那個人,應該也是他才對吧。
怕是連他自己都想不到,先動心的那個人,會是他。
一時間,軒轅只覺得心亂如麻,也就更覺得眾生鏡中的景物紛亂,看得他眼花繚亂。
然而他卻還沒有忘記,沈衣雪和歷劫也就在這寶應城附近,即使現在已經離開,應該也不會太遠。
似乎是知道他的心思,少年眉心的珠子青色光芒閃動,寶應城四周的景物不斷變化著,然而卻始終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個人影。
或者,她已經離開了這個地方吧?
軒轅心里如是想著,然而目光卻再也不肯離開眾生鏡上的畫面。
少年背對著他,卻好像知道他所有的情緒變化,眉心的珠子不斷散發出幽幽的青色光芒來。
眾生鏡中,景物不斷地開始變動。軒轅終于看到了…歷劫,然而卻始終沒有看到沈衣雪。
這讓軒轅心中更加疑惑:沈衣雪去了哪里,歷劫為何沒有跟在她的身邊?
似乎是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少年的聲音淡淡傳來:“接著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軒轅抬頭,然而少年卻始終沒有回頭,甚至都連姿勢都沒有改變分毫飛,仿佛方才那句話根本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軒轅握緊了拳頭,強忍著開口的沖動。
即使對方真真假假地告訴了他許多密辛,他卻仍舊有種看不透的感覺,仿佛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團迷霧。
眾生鏡中,歷劫在東倒西歪的桃樹與尸體當中穿行,神色焦灼,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
歷劫的對面,還有另外一個人,一個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的青年。
軒轅的目光卻是陡然一沉,瞬間竟然閃過一絲如同刀鋒般的銳利來,似乎要將面前的神秘少年看穿!
這個臉色蒼白的錦袍青年,與此刻眾生鏡面前的少年,竟然好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當然,也并非完全相同,那臉色蒼白的錦袍青年,一眼看去,最少要比眼前的神秘少年大上個七八歲的樣子。然而軒轅卻又有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那就是;眼前的神秘少年,只要再過七八年,就一定會長成眾生鏡中青年的樣子,不會有分毫偏差!
軒轅的臉色終于變得十分難看,一指眾生鏡,聲音都微不可查地顫抖起來:“這個人…不要說和你沒有關系!”
神秘少年并不回頭看他,仍舊是一動不動站在眾生鏡前,留給軒轅一個背影:“既然愿意開口了,那么是否也代表你考慮好了?”
軒轅的氣息似乎滯了一滯,再看向神秘少年的目光幾乎都要殺人,卻又死死咬著牙關,硬是沒有開口。
少年淡淡一笑,也不多言,仍舊安靜地如同深不可測的水潭,目光卻是繼續寫落在眾生鏡上。
中生鏡中,歷劫與那臉色蒼白的青年似乎在爭執著什么,雙方各不相讓,歷劫那樣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臉上竟也浮現出焦灼和不安來。
他在一座滿是裂紋的土丘上不斷地走動,似乎在尋找著什么,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那土丘上面有不少的裂縫,到處是東倒西歪的桃樹,有些根須都露了出來,似乎還有一些古怪的尸體,看著十分古怪。
軒轅不關心土丘,只關心兩個問題,一個是,歷劫如此地心急火燎,究竟在尋找什么?第二個就是,沈衣雪現在去了哪里?
可他實在不愿將這兩個問題聯系到一起?
如果歷劫當真將沈衣雪給弄丟了,他絕對不會原諒他!
然而他卻又不由自主地這樣去想,去擔心,一雙眼睛不受控制般地,盯著那眾生鏡,寄希望與下一刻。
下一刻,仍舊是歷劫在那土丘的桃樹當中穿梭,中間還盤膝坐下,似乎動用了神念,然后又無比失望地站起來,繼續在桃林中穿梭尋找。
又過了一段時間,遠處的官道上一片煙塵滾滾,轉眼之間十來騎出現在了眾生鏡當中,為首一中年男子,氣度沉穩渾厚,神色間竟也是一片焦急。
他帶著身后那十來騎,在土丘下翻身下馬,與那臉色蒼白的錦袍青年客套寒暄了幾句,就帶著人上了那土丘。
中年男子在土丘上遇到歷劫,兩個人又不知說了些什么,中年男子的臉色就也跟著變得難看起來,似乎又問了幾句,一揮手,隨從的那些人就分散開來,開始四下搜尋。
這眾生鏡,雖然能夠看盡六界眾生當中的任何一處,然而卻沒有聲音,所以,軒轅也不知道,后來出現的這中年男子,與歷劫之間對話的具體內容,只知道兩個人在對話之后,竟是一樣的焦灼不安起來。
軒轅的目光,先是在歷劫與那中年男子之間不斷的徘徊,后來干脆只盯著那中年男子,越看,就越覺得眼熟。
終于,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雖然不知道為何單天鷹的年歲看起來有些顯老,可單天鷹就是單天鷹,曾經天意山莊的少莊主,軒轅還是有印象的。
歷劫與這單天鷹之間,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的交集,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是沈衣雪。
所以,能讓兩人同時焦灼不安的,除了沈衣雪,軒轅想不出第二個理由來。
他終于沉不住氣了:“我要看她!”
少年終于轉頭,挑眉一笑,不無嘲諷:“倘若戰天劍在,你自己就能夠控制這戰天劍,看到你想要看的。”
軒轅的臉色更難看:“少廢話!”
少年對于軒轅的憤怒無動于衷;“我為何要聽你的?”
對方越是不肯正面回答,軒轅的心中就越不安。所有的事情,一旦涉及沈衣雪,他就會失去理智。
他沖過去,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領:“她人呢?!”
少年被軒轅揪住衣領,卻仍舊是是一副云淡風輕,事不關己的表情,仿佛軒轅此刻揪的不是他的衣領,掐的也不是他的脖子。
他就這樣無比安靜地看著軒轅,安靜中帶著憐憫。
終于,軒轅在他的目光當中敗下陣來,松開了雙手,仿佛也同時抽去了全身的力量。
軒轅嘆了口氣:“說吧,她在哪里?”
少年道:“她是誰?”
軒轅怒道:“你!”
他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天魔女,沈衣雪!”
少年道:“你既想要知道,為何不親自去找?要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軒轅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那你放我離開!”
少年搖搖頭:“方才,我已經說的很清楚。這個地方,我暫時還無法一個人逗留。”
軒轅怒不可遏:“那你就離開!”
少年安穩沉靜如同三月春分,說出來的話卻讓軒轅幾乎吐血:“可我還不想離開!”
“你不想離開,放我離開!”
“你離開,我就只能跟著離開!”
“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同理。”
軒轅氣得咬牙,恨不得掐死眼前的少年,又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地方,去到此刻歷劫和單天鷹所在的土丘前,去尋找沈衣雪。
他知道,沈衣雪的失蹤,肯定和眼前這少年有關,更和那個臉色蒼白,相貌與少年完全一樣的錦袍青年有關。可現在卻又什么都不能做!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很憋屈,很窩火,恨不得殺人,殺了眼前這個神秘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