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劫在心里將粉蝶兒恨了個半死,然而表面上卻還不得不配合著他演戲,演一個逢人就咬的瘋子。
而沈衣雪,愣了半天才醒悟過來,她自己就是粉蝶兒口中的“二黃”!
只是,這名字怎么聽怎么好像一條狗的名字,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粉蝶兒的惡趣味,還是他情急之下取名廢,順著她現在的“臉色”順口胡謅的。
不過現在也只能是配合他,于是連忙掙開官差,沖上錢去扶住歷劫,歷劫這次“安靜”下來,二人趁機后退,與城門口的官差拉開了三五步的距離。
“大黃哥,”沈衣雪退后的同時,不忘也揶揄一下粉蝶兒,“咱們父親情況特別,你好好和這些守城的官爺解釋,最好能通融通融…”
她故意啞著嗓子,好像當真是一個男子聲音,卻又無比地“急切焦慮”,讓人想要不信都難。
粉蝶兒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又掏出一錠銀子給那被咬了手臂的官差,陪著笑臉:“官爺官爺,您就行行好,發發慈悲,通融通融,小民這里,實在是情非得已…”
那個被咬了手臂的官差毫不客氣地接過銀子,卻又不好和一個瘋子計較,只好悶哼了兩聲,道:“既然是個瘋子,不在自家好好看著,帶進城去做什么?”
粉蝶兒一邊又掏銀子,說是給那官差治傷壓驚,一邊苦笑連連地解釋:“官爺所言甚是,只是…此事說來還真是話長了。”
“原本,小民與兄弟二黃也算是家境殷實,可惜數月之前,老爹突然得了這么一個瘋病,見人就咬,小民與兄弟只要將其鎖在家中。可時間以長,就有鄉鄰說我兄弟二人忤逆不孝,虐待老爹…”
“說重點,不要嗦!”官差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粉蝶兒于是繼續陪笑臉,說好話。他故事編得倒是快,沈衣雪和歷劫幾乎都懷疑他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打好了腹稿。
根據粉蝶兒說,他和兄弟,頂不住周圍鄉鄰的輿論壓力,所以不得不四處尋訪名醫來為老爹治病。只是這病來得實在突然,附近的郎中都束手無策,最后求到了東邊臨縣的一個據說是“妙手回春,華佗在世”的神醫頭上,結果他“兄弟二人”倒霉的,竟是連個合適的馬車都雇不到!
因為那些車夫,在一聽說他們的“老爹”會咬人之后,不論他們出多少銀子,都不肯讓載他們一程!
無奈之下,他們“兄弟二人”只能是攙扶著“老爹”一步步地走到臨縣去求那“神醫”!
結果,沒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他們好不容易走到臨縣那“神醫”的家,那“神醫”竟然出門去了!
在他們的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那“神醫”竟是來了寶應城,據說要去揭不知道什么懸賞榜,于是他們“父子三人”也就跟到了寶應城來。
粉蝶兒唱念俱佳,神情更是生動靈活,一時間不要說那些官差,就是沈衣雪和歷劫,如果不是與粉蝶兒同來,只怕都要相信了他這一番胡言亂語!
沈衣雪和歷劫更是心中奇怪,這粉蝶兒說個尋訪神醫,一路跟到寶應城,這些官差為何竟然也信?
這個疑團,在三個人經過那些官差,走到城門口的時候,才被完全解開。
沈衣雪和歷劫都只注意了三個人的懸賞畫像,卻沒有注意都,與三人的畫像相隔最多也就五六尺遠的城墻之上,竟然還有一紙懸賞文書!
當然,這個懸賞的文書可不是為了緝拿他們三人,而是真正的懸賞,懸賞神醫治病的!
沈衣雪在經過的時候,還特意停頓了一下腳步看了兩眼,原來竟是這寶應縣的縣太爺為他的義女求醫的懸賞!
不知為何,沈衣雪一看到這懸賞,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位李家小姐!只是也不知道,這位寶應城的縣太爺,究竟有多少“義女”。
之前粉蝶兒在看到三人的懸賞畫像時,曾經“色瞇瞇”地盯著沈衣雪的畫像瞧了半天,就連那些官差也以為他是被畫像當中女子的美貌所吸引,卻不知他趁機看的,竟然是最里面的懸賞文書!
于是就讓他信口開河的故事瞬間變得有理有據起來!
在走到那懸賞神醫治病文書下面時,粉蝶兒還故意停下腳步,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怪不得神醫不在家,果然是來了這寶應城。”
他轉頭看向沈衣雪:“二黃,想必神醫已經去了縣衙,不若咱們就去那里等…”
粉蝶兒這話說的聲音極大,不但沈衣雪,就連守門的那些官差也聽得清楚,最開始收了好處的那個打斷了他:“小子,我勸你最好還是找家客棧老實呆著,縣衙是什么地方,豈是你說進就進的?就算是門外也不行,萬一你家這個瘋子發作起來,沖撞了誰都不好,到時候丟了小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多謝官爺提醒,”粉蝶兒聞言又屁顛屁顛地跑了回去,點頭哈腰地再次拿了銀子給這些官差,“小小心意,給官爺買杯酒水。小民這就帶著兄弟和老爹去找客棧投宿,然后再去打聽神醫的消息。”
至此,沈衣雪都不得不佩服這個粉蝶兒的心計,一番謊話下來,最后三人找客棧投宿,竟然還成了那些守門官差的指點!
她和歷劫沒有被那些官差搜身,本來就可能被懷疑,這些官差也未必不會派人暗中跟蹤他們,到時候仍舊是數不清的麻煩,如今卻是在那守門官差的“指點”之下,名正言順地去找客棧投宿。
客棧里人來人往,只要他們在重新易容,那些官差即使守在門外,也未必就能夠察覺,反而是更加方便他們接下來的行事。
三個人就這樣進了寶應城,粉蝶兒也不含糊,直接就找了他上次投宿的客棧,卻又像模像樣地重新要了一間客房,并不住他原來的房間。
至于只要一間客房的原因,表面上自然是為了方便照應他們的“老爹”,而實際上也是為了方便三人商量事情。
一切似乎都在粉蝶兒的意料當中,沈衣雪等三人也就剛剛跟著客棧的伙計到了客房門前,就有官差從客棧的大門進來,查問之前客棧投宿客人的情況!
雖然那些官差與守在城門口檢查的并不是同一伙人,也并沒有刻意詢問剛剛投宿進來的這“父子三人”,然而沈衣雪眼角的余光卻分明看到,樓下官差在翻看客棧用來登基住客情況的薄子!
不過好在那些官差在查詢了一番之后,也就離開了,并沒有再追到樓上來,挨個房間的查看,也讓沈衣雪等三人總算是松了口氣。
沈衣雪等三人這才進了客房的門,粉蝶兒又四處看看無人,然后才掩了房門,走到沈衣雪和歷劫面前。
自從在城門口,粉蝶兒說歷劫得了瘋病咬人開始到現在,歷劫就始終黑著一張臉,一言未發,顯然是心里十分不痛快,卻偏偏又無處發作。
大黃二黃的稱呼,沈衣雪也算是小小地報復過了粉蝶兒,只是粉蝶兒讓歷劫裝瘋,還咬人,怎么想就怎么覺得滑稽!
粉蝶兒心里自然也是有數,只是他卻并不打算同歷劫解釋,反而是問沈衣雪和歷劫:“你們都注意看城門口那張懸賞告示了沒有?”
沈衣雪正色點頭:“看了,只是不知這寶應城這位縣太爺的義女,是否就是之前我們所見過的那位李家小姐?”
“誰知道那位縣太爺究竟有幾個義女?”粉蝶兒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萬一是另一個呢?”
歷劫皺著眉頭:“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粉蝶兒道:“是的話,就說明那棵古怪桃樹與整個李家人的性命息息相關。”
同時也更說明那棵古怪桃樹非同尋常,保命客棧要這棵桃樹別有目的。
當然,這句話是沈衣雪在心里補出來的,并不會當著粉蝶兒的面說出來。她只是悄悄的瞟了一眼旁邊的歷劫,歷劫感覺到她的目光,回頭,兩個人眼神瞬間交匯。
歷劫的臉色也就緩和了不少,不再處處針對粉蝶兒,而是開始鄭重的分析問題。
然而,分析來分析去,一切也都只是揣測,最后粉蝶兒道:“要不,二位在客棧稍等,讓我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打探消息這種事情,粉蝶兒自然要比沈衣雪和歷劫更加合適,他雖然膽小,然而卻謹慎,而且緊急時刻還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來,這一點,只怕沈衣雪和歷劫都不及他。
粉蝶兒離開,客棧房間當中也就只剩下了沈衣雪和歷劫。
歷劫皺了皺眉,不自覺的伸手想要搓臉,卻被沈衣雪攔住,他再次皺眉:“丫頭!”
沈衣雪搖搖頭,目光卻格外堅持。她問歷劫:“粉蝶兒對你心有成見,你對他也有成見,不過在這件事情上,我倒覺得,還是這樣查起來更方便一些。除非…”
她頓了一頓,神色再次變得凝重起來:“你同意動用真氣。”
否則的話,只要沈衣雪,歷劫,包括剛剛出去打開消息的粉蝶兒,只要一出現在寶應城,立刻就是軒然大波,到時候引來無數官兵無數麻煩,哪里還有時間和精力去繼續追查李府那棵古怪桃樹的事情?
歷劫有些無奈的放下手,他自然也明白沈衣雪這話不無道理,只是…
他嘆了口氣,抬頭看著沈衣雪那張枯黃的臉,正要開口,卻猛的臉色一變,失聲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