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應城。
規模不算大,人口不算多,城墻不算高,更不算厚,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鎮,甚至沒有人知道它究竟起源于哪一朝哪一代,就連當地的縣志都已經無從考證。
可就是這樣一座城,歷經了無數次的戰爭洗禮,竟然從未受到過絲毫損害。不論是當年天照大帝一統天下的戰爭,還是之后各個國家之間的分分合合的征戰中,就連一塊城門磚都沒有壞過。
就是女帝靈馨那位無比傳奇的兄長,據說三劍就能破一城,十分的驍勇彪悍,在帶領東靈士兵攻打細西漠的那一次戰爭中,更是一連攻占西漠數十座城池,然而這一座寶應城,在那一場戰爭中,竟沒有收到絲毫損傷。
于是有人開始說,這座寶應城有神明暗中護佑,每一次戰爭的災劫都能避開。可可找來找去,也就在城西幾十里的小土山上,找到了一座破敗的寺院。
寺院不但破敗,而且很小,小到只有兩個小和尚和一個老和尚,而且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因為在寶應城西邊的土山上,所以就被人們隨口稱為西山寺。
可除了這座西山寺之外,這寶應城城內城外,方圓百里,再無一座寺廟宮觀。所以,人們也就愈發認定,這寶應城,就是因為這小小的西山寺中神明的護佑,才數次免遭戰火洗禮。
于是,原本破敗衰落,連個香火都沒有的西山寺,驟然之間就興盛了起來!
一時間燒香的,拜佛的,磕頭的,許愿的絡繹不絕,不足三天的時間,就被無數人的鞋底,硬生生地踩出了一條通往山頂的小路來!
可等到第四天的時候,這一座剛剛為人所知,剛剛開始有香火的西山寺,竟然憑空消失了!
就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人們沿著新開辟出來的小路,走到盡頭發現,原本應該是西山寺位置,只有五六株古槐立在那里!
那幾株槐樹的分布也沒有任何規律可言,然而每一株至少都在百年以上,而且看不出任何被移栽過的痕跡,就連一絲被翻出來的泥土星兒都沒有!
人們不死心地圍著那幾株古槐轉了七八圈,卻始終找不到任何關于那座西山寺存在過的痕跡,于是就將范圍擴大到了整個西山。
可整個西山的范圍也沒有多大,一座平凡的小土山而已,連個稍微陡峭險峻一些的地方都沒有,更不要說藏下一座寺院了。
第二日,還有不死心的人們繼續上山尋找,第三日,第四日,第六日…
多次的遍尋無果之后,人們也就開始逐漸地淡忘,淡忘了這座可能無數次護佑這寶應城度過劫難的破敗寺院。
所以,也就沒有人知道,原本寺院位置的那五六株古槐,又是何時再一次消失,破敗衰落的西山寺,和寺內一老兩少三個和尚,又是何時再次出現的。
其實,不但外面的人們不知,就連寺院內的兩個小和尚,也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他們這個門可羅雀,向來無人問津的寺院,突然就多了許多的善男信女,香火鼎盛了三天之后,突然就冷清下來。
除此之外,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小的寺院沒有任何改變,仿佛哪些突然就冒出來的善男信女,好像是一場夢幻一般。
現在他們的夢,醒了,院內青磚依舊,佛堂依舊,他們每日的功課依舊。
如果說有變化的,應該就是他們的師父,也就是這寺院當中的老和尚了。明明不過三四日的光景,他們的師傅卻好像經過了三四十年一般,突然就衰老了下去!
兩個小和尚自然非常擔心,而老和尚卻只是淡淡地道:“為師大限已到…”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好像不是在談論他的死期,而是在日常查問兩個小和尚的功課,或者說“今天的天氣真好”一般,十分平常。
兩個小和尚險些哭出來,卻被老和尚擺手制止:“你們兩個,跟我這許多年,難道生老病死都未曾看透么?”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重,不見得有多么疾言厲色,然而比之平日卻也嚴厲了許多,兩個小和尚頓時嚇得不敢再哭,只含了眼淚,巴巴的看著他。
老和尚深深的吸了口氣,帶著些許留戀和不舍,半晌再次開口背著兩個小和尚道:“我們兩個,這幾日清掃落葉之時,倘若是看到有人突然出現,就先抬到西邊的禪房里去。”
兩個小和尚記得很清楚,老和尚說的語氣也很肯定,就是“突然出現”和“抬到西邊的禪房里”。
而那個滿頭銀發的人也的確是突然出現的,也的確是被兩個小和尚抬到西邊的禪房里去的,因為那個人雖然心跳和呼吸一切正常,而且不會說話,不會動,好像陷入了深深的沉睡當中一般。
兩個小和尚不敢怠慢,自然是到老和尚的吩咐,將人抬到了西邊的禪房,之后就去向老和尚回稟。
然而他們兩個在見到老和尚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的師父更加蒼老!
對于兩個小和尚的回稟,老和尚也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并不解釋他的“未卜先知”,也不愛那個被抬到西邊禪房里,滿頭銀發的人,是繼續吩咐兩個小和尚:“倘若再有人來,你們就將她帶到西邊的禪房,去見之前那個人…”
這一次說的是“帶”,兩個小和尚也就當真是將人帶過去的。
因為這一次突然出現的人,是一個清醒著的,而且十分美麗女子,與之前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銀發男子,相隔了不過半個時辰,就在同一個地方,突然出現。
她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子,“漂亮”二字都無法用來形容她。雖然外表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正應該是天真嬌憨的年紀,然而她的眼睛卻如同深潭一般,透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深邃。
所以,兩個小和尚也只能說這是個女子,而無法將其冠以“少女”二字。
更讓兩個小和尚疑惑和詫異的是,這個美麗的女子,竟讓他們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似乎,他們曾經在哪里見過這個女子一般。
而且這個女子,似乎對于他們也有印象,然而卻又不太深刻。她和之前的引發男子一樣,都是驟然出現在院內唯一的一棵古槐下,出現的時候,口中正急切地叫著什么,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只是那聲音卻好像被時空割裂一般,殘破不全,以至于兩個小和尚也沒有聽清楚,她到底叫的是哪兩個字。
兩個小和尚對視了一眼之后,才一同鼓起勇氣朝前走了兩步,又同時開口:“女施主,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說話的時候,其中一個小和尚一指西面的禪房,又道:“那人,比你早出現半個時辰。”
女子似乎這才稍微回了神,臉上那種緊張急切之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目光最后落在了兩個小和尚的身上。
她微微地怔楞了一下,然后才問:“比我,早出現半個時辰?”
就是她微微一怔時候的那一絲疑惑,讓兩個小和尚懷疑,他們與這個女子,不知何時何處,應當是見過的,只是彼此的印象都沒有那么深刻而已。
可是話又說回來,這個女子如此地美麗,任何華麗的言辭都難以形容其十之一二,想必不管在哪里都能夠引人注目,想要忽視都難,他們為何竟會絲毫沒有印象呢?
兩個小和尚有些想不明白,不過因為這個女子的催促,再加上老和尚之前的吩咐,也就收斂起心里的那一絲疑惑,帶著女子去了西邊的禪房。
說是禪房,實際上也不過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勉強能夠遮蔽風雨而已。
甚至,因為年月太久,屋子的四壁都有些發黑,就連光芒進入其中變得暗淡起來。
好在兩個小和尚勤快,雖然這間禪房一直都沒有人住過,他們隔三差五卻總會前來灑掃一番。所以,在推開房門的一瞬,并什么灰塵飛揚起來。
光線黯淡的房間之內,銀發白衣的男子,依舊安靜地躺在那里,周身好像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光暈當中,讓人一眼就能看清楚他的位置。
只是,從兩個小和尚將其抬到這里,然后再帶著身后那個美麗的女子前來,這么長的時間,他卻依舊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仿佛永遠都要這樣沉睡下去。
兩個小和尚背后的女子似乎楞了一下,然后突然從二人中間擠進來,直沖到那銀發男子的面前。
女子臉上的神情,說不清是意外還是驚喜,甚至還有些茫然和疑惑,將那沉睡的銀發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就從頭上拔下了一個發簪不像發簪,長針不像長針的事物來。
那事物大約有女子的手掌那么長,應該和一般發簪的長度差不多,只是中間略粗,兩頭卻是極尖,狀如長針,周身都氤氳著一層七彩光芒,映襯的女子的修長的手指更加白皙。
兩個小和尚也不知道那女子究竟要做什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卻突然發現,女子指尖的長針上面,那一層七彩光芒越來越強烈,最終竟是連同那銀發白衣的男子一同籠罩了進去。
站在門口的兩個小和尚,只覺得似乎有一陣風迎面吹來,竟是直接將兩扇房門吹得合了起來!
兩個人險些被突然關閉的房門碰了鼻子,下意識地伸手去推,卻發現原本腐朽陳舊的木門,此刻竟是如同磐石一般堅固!
他們又推了幾下無果,也就只要放棄,轉身去了老和尚所在的禪房去稟告情況。
老和尚更加蒼老,就好像風中的殘燭一般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聽完兩個小和尚的敘述,他沉默了許久,才對著兩個小和尚說:“去將她,請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