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慧這番話,若是針對的是另一個人,沈衣雪說不定還真的要猶豫一下,懷疑一下。
可他針對的人卻是軒轅昰。
軒轅昰,或者說他現在的真魂夜流觴,是真的為了沈衣雪魂飛魄散過。
不過,對于此刻軒轅昰的態度,沈衣雪也覺得有些奇怪。畢竟他與歷劫,或者說他對歷劫向來都是看不順眼的。畢竟之前還在魔界的時候,就因為誰與沈衣雪一起趕去紫煙海處理問題的事情,兩個人還是互不相讓,最后讓沈衣雪一急之下,丟下這兩個人,自己跟著夜天縱去了東方的原始森林。
這樣的情況下,軒轅昰應該是更加希望她將歷劫留在佛宗才是。
可是如今,軒轅昰卻在沈衣雪為歷劫“據理力爭”。難道他不知道倘若他此刻同意了如慧的話,將歷劫留在此處,那么沈衣雪的身邊便也就只有他一人,再無人能夠與他沈衣雪的心。
這個問題,沈衣雪之后曾經試探的問過軒轅昰,結果軒轅昰沉默了許久,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反問沈衣雪:“倘若當時增加歷劫留下,你能保證你的心里從此不再記掛于他?”
然后,就輪到沈衣雪沉默了。
所以,如慧這一番話,不但未能成功挑起沈衣雪與軒轅昰之間的矛盾,讓二人生出隔閡來,反而讓沈衣雪更加篤信,如慧此舉,必定有所圖謀!
只是,如慧到底在圖謀什么呢?
沈衣雪想不明白。
她抬起頭,卻幾乎是立刻就撞上了軒轅昰那一雙漆黑的眸子。無比深邃,在她看來卻是無比清淺,讓她一眼就能看清楚他眼底的固執和深情。
然而,沈衣雪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軒轅,不管怎么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歷劫一直如此昏迷下去,要不,還是先將歷劫留下?”
軒轅昰眉頭微皺,正要開口,卻見女子微不可查地朝著他眨了眨眼睛,狡黠而俏皮的模樣,讓他心中一動,愣愣地看著女子,竟是半天不知該如何回應。
沈衣雪向軒轅昰開口的時候,需要微微偏頭,因此如慧并不能看到她那個微不可查的小動作,當下轉怒為喜:“還是沈姑娘深明大義,分得清輕重。”
軒轅昰的黑眸,在一瞬間變得幽深似海,他定定地看著沈衣雪:“丫頭,我左右不了你的決定,更不能替歷劫決定什么。只是,我希望,有朝一日,若是換成我處于歷劫現在的狀況,你可以帶著我走,又或者殺了我,就是不要…丟下我!”
最后三個字,男子說的異常艱難,就連聲音中都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讓沈衣雪一瞬間都有些分不清,軒轅昰的這一番話,究竟是在順著她的意思將這出戲唱下去,還是在向她表明心跡。
怔楞了一下,又沉默了半晌,沈衣雪才抬起頭來,直視著軒轅昰的眼睛,重重地說了一個字:“好。”
軒轅昰這才嘆了口氣,神色間卻仍舊有些晦暗不明,讓沈衣雪一時半刻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了。
正要將歷劫送到如慧面前,卻聽如慧深深地嘆了口氣,并不肯將人接過去,反而一臉為難道:“沈姑娘,現在,恐怕已經遲了。”
軒轅昰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太遲?合著你和我們繞了這么一個大圈子,最后一句‘太遲’就完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軒轅昰后退,再次拉開與如慧之間的距離,一手將歷劫扛起來,另一只手中的戰天劍,就遙遙指向如慧!
如慧幾乎是一瞬間就感應到了軒轅昰的怒火和殺氣,雙腿一軟,舌頭竟然開始打結,他求救般地看向沈衣雪:“沈姑娘,你好歹聽我把話說完啊,我是說你妹想要先走留下真佛子再離開已經太遲了,可沒有說救醒真佛子的事情遲了…”
沈衣雪楞了一下,越發覺得這個如慧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她一時無法猜透罷了。
也因此她心中愈發好奇起來,于是上前一步,輕輕將軒轅昰的戰天劍壓下去,問:“你的意思是,歷劫還有救?”
如慧道:“本來,你們二位到來,留下真佛子,再悄無聲息地離開,回頭我再將真佛子送到三位尊者處,事情也就算圓滿解決了。可是…”
他嘆了口氣,一臉地懊惱,就差捶胸頓足了:“二位偏偏不肯,還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三位尊者恐怕是已經感應到了二位的氣息…”
軒轅昰打斷了如慧的啰啰嗦嗦,絮絮叨叨:“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既然歷劫那三位師父,你們佛宗那三位尊者,對于我們抱有強烈的敵意,恨這丫頭入骨,”軒轅昰的神色轉冷,目光轉冷,聲音轉冷,“想必是要親自出手了?”
說完他也不等如慧回答,一伸手臂,再次將歷劫交到沈衣雪手中,上前一步,將沈衣雪護到身后:“既如此,丫頭,等下你帶著歷劫先走,讓我來會一會你們佛宗的尊者!”
“我就說這個人沒安好心,先前說那么多,無非也就是想要拖延時間!”軒轅昰手中的戰天劍朝著如慧就逼了過去,“所以,就算接下來要面對歷劫的三位師父,也先讓我拿他來墊背!”
如慧被軒轅昰的氣勢嚇得臉都白了,一邊后退一邊擺手:“誤會!誤會了!你們二位先聽我把話說完!”
軒轅昰冷笑道:“聽你說完?恐怕等不到你再啰嗦完,歷劫的三位師父就出趕來了吧?恐怕還有你們佛宗的大批修者!”
如慧苦笑:“佛宗修者,大部分都被宗主帶去了葬神山,此刻佛宗,哪里有來的大批修者?”
這話到也不假,否則沈衣雪和軒轅昰今日前來,也就不會連道空的面都見不到了。
道空那個人,雖然反復無常了一些,卻應該也不會和這個如慧般,做出強留不成,在這里編扯一大通的事情來。
軒轅昰冷笑,戰天劍威勢更盛:“那你的意思是,若是你們佛宗的修者都沒有去葬神山的話,方才來圍攻我們的,就不會是這么十幾個不入流的修者了?”
如慧一時語塞,猶豫了片刻,竟然鄭重地點頭:“不錯!”
這算是實話實說?真不知道這個如慧到底是怎么想的,承認地如此干脆,這是嫌軒轅昰的怒火不夠熾盛,還是覺得他的壽命太過漫長?
沈衣雪都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卻不料軒轅昰聽完,不但不怒,反而笑了出來:“你這句說的,倒是真話了!”
如慧嘆了口氣:“二位暫且放心,三位尊者,也是不會出來阻攔二位離開的。”
軒轅昰冷笑:“你繼續編。”
如慧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那戰戰兢兢的模樣,哪里還有方才阻攔沈衣雪和軒轅昰,強留歷劫的氣勢?完全好像換了一個人!
沈衣雪心想,也不知道在這佛宗當中,如慧的授業恩師到底是不是道空,不過這反復無常的本領,還當真是一脈相承。
如慧這才告訴二人,世事從未完美一說,天道亦是如此。饒是佛宗竭盡心力,歷劫這個真佛子,也只能是接近完美,而不真正地完美,而歷劫的三位師父,清德,清行和清言,在為歷劫傳道授業的同時,也為歷劫承擔了三道因果。
本來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在上一次神魔大戰之后,歷劫這三位師父也是元氣大傷,陷入了長久的閉關當中。
好不容易真氣恢復到快要能出關的地步,卻又趕上了鬼界肆虐神界,天地靈氣消失,導致這三個人,出關不成,反而險些走火入魔!
所以,清德,清行和清言,就是在佛宗危急存亡,神界危急存亡之際,都沒有露過一次面!
不是他們不想,而是不能!
軒轅昰忍不住再次出言打斷他:“既是元氣大傷,險些走火入魔,你又怎么能保證他們能夠將歷劫救醒?他們還有那個實力么?”
如慧似乎是早就料到軒轅昰有此一問,因此并不慌張:“若是換做其他佛宗修者,自然是不能,可三位尊者就算是元氣大傷,險些走火入魔,對于真佛子的了解,卻也非一般人可比的。”
這三個人畢竟是為歷劫背負因果,還傳授歷劫各種功法心法的修者,對于歷劫的了解,自然要遠遠超過一般的人。所以,如慧這話,說的倒也不錯。
軒轅昰一時也無法反駁,于是也就重重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如慧又道:“所以,二位完全不必擔心,三位尊者現在根本就無法離開閉關之所,無法出面阻攔二位離開。只不過…”
軒轅昰最厭煩如慧的“可惜”“只不過”,當即又冷下臉來,語帶警告:“你最好一次將話說清楚,否則我可不保證我手中的戰天劍什么時候就落到你頭上去!”
如慧連忙點頭:“是是是…”
然后才看向沈衣雪,面露誠懇之色:“我的意思是,方才咱們之間不是出現的一些誤會嗎?想必三位尊者都能感覺到此處真氣的變化。所以若是再有,我或者宗主出面為真佛子求情,恐怕三位尊者就未必肯答應了。”
沈衣雪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因為歷劫的三位師父感應到了我的氣息,所以及時你或者道空宗主出面求情也未必肯答應了?”
如慧道:“正是此意。”
然后他生怕軒轅昰說出什么來,急急道:“所以為顯誠意,不妨由我帶路,二位親自帶著真佛子去懇請三位尊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