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寂輕輕嘆息一聲,并不說話,只是拿幽深無比的目光望著連他,直到靈虛子再一次心虛的回避了他的目光。
只是等靈虛子轉頭看到夜天縱等人地真氣變化,也就明白了過來,如今是迎著新天地,新生靈氣的,并不是他一個人!
現在這神界與魔界合并之后的新域界,恐怕所有的修者真氣都在發生著改變!
他依舊沒有任何的優勢可言!
哪怕心里在嘔血,此刻,他也只有將牙齒咬碎和血吞,再不敢直接頂撞言寂。
奔雷劍客自然不會管靈虛子心里服不服,只要表面上服就夠了。眼看著靈虛子推開,奔雷劍客再次上前:“宗主…”
言寂輕輕嘆息一聲,打斷了他:“不要叫我宗主,我早已不再是道宗宗主。而且,”
他頓了一頓,復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一字字道:“從今以后,天界也不會再有道宗!”
此言一出,沈衣雪一愣,不禁抬頭望向言寂,不知道他此言何意,而夜天縱等人則是再一次緊張起來!
奔雷劍客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宗主,你在說什么呀?”
言寂沉下臉來:“我也不再是宗主!”
他輕輕嘆息一聲,卻又目光復雜的看了沈衣雪一眼,這才再次看向奔雷劍客:“去吧,去通知所有天界中人,一天之后,趕到葬神山。”
神界與魔界合并到了一起,可葬神山還是葬神山,圣山也依舊是圣山。
一個很玄妙,很神奇的存在。
原本的魔界大陸,還是魔界大陸的模樣,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從圣山一直往高處飛,就一定會出現在葬神淵的下方,繼而進入原本的神界。
而原本的神界大陸,也仍舊是神界大陸的模樣,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從葬神淵往下飛,就一定會出現在原本魔界的圣山山頂,繼而進入原本的魔界。
兩個大陸之間,或者說,圣山與葬神山之間,即使動用神念,也感覺不到有通道的存在,然而卻又實實在在地合并,或者說連接到了一起。
站在葬神淵的斷崖前,言寂的目光,似乎能夠穿透下方的無盡虛空,直接落到原本魔界的圣山山頂上。
沈衣雪就陪他站在旁邊。
奔雷劍客自去按照言寂的意思到處通知眾人,其實他和言寂的心里都清楚,此刻的言寂,若是當真需要通知域界中的各個修者們,根本就不需要奔雷劍客去跑腿,只要一道神念足矣。
畢竟,現在的言寂得到了合并在一起之后的天地垂青,足足得到了五道本源之力。
所以言寂只是要暫時支開奔雷劍客而已。
奔雷劍客雖然粗心,然而這一點卻還是能夠想明白的,所以應了一聲之后,也就默默地離開了。
夜天縱等人問言寂:“一天之后,我們也要去葬神山?”
言寂就點一點頭,正色道:“你可以去通知,原本屬于魔界的那些修者們。”
夜天縱自然能明白言寂的真正用意,于是也就帶著三大魔君和任向東四兄弟離去。
于是,當初幻如魔帝埋骨的山谷之中,也就只剩下了一個言寂,沈衣雪,軒轅昰和依舊昏迷不醒的歷劫。
——至于靈虛子,他心中知道言寂成為新的域界最高主宰一事,已成定局,再留下來也只是尷尬與不自在,所以來拿個招呼都沒有打,悄無聲息地就再次離去。
言寂就看著軒轅昰:“給我一天的時間。”
軒轅昰皺眉,漆黑是雙眸帶著凌厲的探究之意,直視言寂深邃如淵般的眼睛:“何意?”
言寂道:“你明白的。”
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輕輕落在了站在二人中間的沈衣雪身上,就再也沒有移開過!
軒轅昰的語氣當中不自覺地帶了一絲薄怒:“言寂!”
言寂卻卻只是淡淡垂眸,仿佛軒轅昰的怒氣對于他絲毫沒有影響,就連說話的語氣也仍舊波瀾不驚,然而卻又帶著異乎尋常的堅持與固執:“一天!”
然后竟然不再與軒轅昰對峙,反而是朝著沈衣雪道:“丫頭,一天!”
沈衣雪感覺到了言寂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一直想要回避,所以就故意充耳不聞,想要置身事外。
此刻聽到言寂喚她,也就只好輕嘆一聲,無奈地抬頭,看向言寂。
言寂深邃如淵的眼睛當中,掠過一絲不及察覺 黯然,最后卻又化作清淺一笑:“好么?”
那樣的眼神,讓沈衣雪無法拒絕,然而在軒轅昰憤怒的快要殺人的目光當中,她卻又不敢輕易的答應下來,因此猶豫道:“理由是什么呢?”
言寂臉上的失落已經是顯而易見,就連那清淺的微笑也無法遮掩:“你。”
“我?”
沈衣雪瞪大了眼睛,不解的望著言寂,什么叫“你”?
他要她陪伴他一天,理由竟然是她自己?
這叫哪門子理由?
這一次言寂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沈衣雪幾乎都要以為他會放棄的時候,他竟然再一次開口了。
言寂說:“丫頭,我是在代替你守護這個天界。”
這句話沈衣雪不但沒有聽明白,反而更加糊涂。得到這個新生的天界本源之力的人是他,怎么反而成了他在替她守護?
然而說完這句話之后,言寂卻是再也不愿開口。
直覺的,沈衣雪覺得,言寂是有事情想要對自己說,而且應該是與此次神魔二界的合并有關。
這一次,神魔二界的突然合并,本來就事發突然,完全沒有任何征兆。
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在她將鬼界裂縫完全修補好的一瞬間,四周的空間開始震顫,就是神魔二界天地合并的開始!
只是,為何不早不晚,偏偏是她修補好鬼界裂縫的一瞬間?
同時又覺得有些奇怪,這些事情,言寂又是如何得知?
她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盯著言寂,試圖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到答案。然而此刻的言寂,卻好像當真成了一座寂寞的遠山,無悲無喜,沒有任何情緒,沈衣雪自然也就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端倪來。
然而越是如此,她的心里就越是好奇,最后終于忍不住問道:“那么,為何是一天?”
言寂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看向沈衣雪的目光分外復雜,似是欲言又止,然而最終卻依舊選擇了沉默。
沈衣雪第一次,對除了歷劫之外的另外一人,感覺到了束手無策地抓狂!
言寂分明就是知道些什么,可就是不肯直接告訴她!而她,卻偏偏又不能撬開他的嘴巴,讓他說出來,或者鑿開他的腦子,直接窺探其中的秘密。
至于威逼利誘什么的,估計就更沒有用了。
所以,沈衣雪很無奈,也很泄氣:“言寂,一定要如此么?”
言寂就看著她,不說話。
所以,沈衣雪最后也就只好妥協,隨著言寂來到了葬神淵的斷崖前。
至于軒轅昰,雖然憤怒,然而卻也無奈,同時對于沈衣雪的決定也不好反駁,于是最后也就選擇了默認。
沈衣雪的本意是想要讓他帶著歷劫先去佛宗,結果軒轅昰直接冷著臉道:“不去!”
隨后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過于僵硬了一些,于是又補充道:“我不想通道空那個小人打交道!”
沈衣雪嘆了口氣,最后也就默認了軒轅昰帶著歷劫,在葬神山腳下等著她。
于是她就和言寂站到了這葬神淵前。
初時,沈衣雪對于言寂,心中是有所不滿的。所以,當而剛剛走到葬神淵前的時候,她就沒好氣地開口:“現在,你可以說了么?”
然而言寂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竟然就移開了目光,低頭去看腳下的葬神淵,又仿佛透過葬神淵看向遙遠的虛無。
他不開口,沈衣雪心中難免焦躁,于是忍不住又催促了兩句。
言寂這才收回了目光。
“丫頭。”
他的聲音溫和,與平日的清冷對比鮮明,讓沈衣雪都不禁楞了一下,抬頭疑惑地看著對方。卻見言寂一臉的鄭重,仿佛這樣兩個字,于他是無比的神圣。
然而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沉重看,讓沈衣雪有些不解,不解他為何會如此鄭重地對自己用這樣一個略顯寵溺的稱呼。
他說:“我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后一次與你獨處,然而,于我來說,卻是當成了最后一次。”
他說的無比鄭重,無比誠懇,讓沈衣雪一時也就收斂起那種帶著賭氣的不滿,問:“為什么?”
言寂又沉默了下來,沉默地讓沈衣雪有些抓狂!
她承認此刻她的心境是有些浮躁的,然而她又怎么可能不浮躁?!言寂說讓她與他獨處一天,可這一天的時間,若是他一直都這樣沉默下去,不就相當于什么都沒有告訴她么?
可是她完全地一頭霧水,就是想問,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所以,也就只能等著言寂主動開口。
似乎是察覺到了身邊女子的煩躁,言寂終于再一次從葬神淵中收回了視線,深深地看了身邊的女子一眼,道:“你可知道,神魔二界,原本是不應當合并到一起的…”
“可是——”沈衣雪瞬間被言寂這句話吸引了心神,也就沒有再留意男子落在她身上的復雜目光,皺眉道,“現在不少已經合并在一起了么?”
言寂卻并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即使合并成了心的域界,也完全是因為你的心意。所以,你覺得,那五道本源之力,包括為新生天地命名之事,會落在我的頭上么?”
沈衣雪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不落到你的頭上,難道落到我的頭上,落到靈虛子的頭上?”
然后也不等言寂回答,就又抱怨了一句:“若是落在靈虛子頭上,我倒寧愿那個人是你!”
言寂再次深深嘆息一聲:“所以,那個人就成了我。”
“言寂!”沈衣雪忍不住皺眉,“你能直接將話說明白么?”
“…”言寂再一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竟然再一次沉默了下來!
沈衣雪這一次是當真要抓狂了,簡直比面對歷劫的時候更抓狂!
歷劫是,只要他不想說的,她就別想從他口中問出一個字來!不管是軟磨硬泡,還是軟硬兼施,不管是哀求還是威脅,總之不說就是不說!
可言寂是什么,他也不說不告訴你,但卻一直在云里霧里地同她繞圈子,讓她聽得似懂非懂,想要得到什么信息,還得自己費腦子去猜!
而且,還不知道猜得對不對!
沈衣雪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出來:“言寂,你讓我單獨同你相處一天的時間,我都已經答應了。你到底想要說什么,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她轉頭看向來時的方向:“軒轅因此有多么不高興,你也看得到!而且歷劫還在昏迷著,到現在都沒有絲毫清醒過來的跡象,而我卻是什么都不做地陪著你站在這葬神淵前!”
沈衣雪對于言寂,雖然一直回避,然而卻也同樣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不愿傷了對方。如此的情緒爆發,卻還是第一次。
她每說一個字,言寂的臉色就蒼白一分,最后等她一番話說完,言寂的臉上,已經蒼白地沒有了一絲血色!
男子的目光中,帶著三分失意,三分無奈,三分黯然,還有一分絕望,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靜靜地聽她抱怨。
沈衣雪將心中煩躁不安的情緒全都發泄了出來,總算是停了下來,靜默了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始至終,言寂都沒有說一個字!
哪怕是她都說完了,等著他分辯的時候,他都沒有說一個字!
他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用那種帶著失意無奈黯然和絕望的復雜眼神,看著她!
在那樣的眼神之下,沈衣雪的心底突然涌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就是,方才她說的,做的,全都是錯的!
沈衣雪不禁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抬頭,卻一頭跌進了男子深邃如淵的眼睛當中。
她的心底,沒由來地一疼!
張了張嘴,沈衣雪突然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她說了這么許多,都是對于歷劫的關切,都是對于軒轅昰愧疚,卻唯獨沒有提關于他一個字。
而她,卻是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回避,卻又小心翼翼不傷害到他的。
“言寂,我…”沈衣雪想要解釋,然而卻突然發現任何的語言都是如此地蒼白無力,根本就無法讓她忽略言寂眼底的落寞哀涼,還有那種深深的絕望。
那種哀涼,如無數的針,綿密細長,瞬間刺了她滿眼滿心。
“丫頭。”言寂的嘴角,勉強扯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落在沈衣雪眼底,卻是分外的苦澀,不過終究是再次打破了沉默。
他說:“你還記得,你我初見時候的情形么?”
沈衣雪發泄了半天,情緒總算是平復了一些,此刻聞言卻是一愣,雖然不解,卻還是下意識地答道:“記得。”
那一絲帶著苦澀的笑意,就這么定格在了言寂的唇邊,仿佛成了永恒。他看著她:“那個時候,你受了傷,在溪水邊清洗傷口,卻就因為身上穿的是化雪禪衣,想要撕下一塊來包扎傷口都做不到…”
沈衣雪愣愣地聽著,聽他回憶起他與她初次相逢的情景,回想當時的自己,也算是少女的天真和不諳世事吧。
若非如此,當時她又怎會下意識地接過了他遞過來的,他從自己衣襟上撕扯下來的布條包扎傷口,然后再后知后覺地發現情況不對?
言寂的聲音平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卻又好像透過她,陷入了久遠的回憶當中。
的確是久遠,久遠地都過了好幾個百年,久遠地沈衣雪都重新輪回了一世。
然而,在言寂的口中,那些久遠的回憶,卻恍如昨日一般清晰,他甚至都能夠說出,當時少女的每一個細微動作,甚至眉頭微皺的情景來。
沈衣雪也就只好悶悶地聽著,最后終于忍不住小聲為自己辯解了一句:“誰能想到,你堂堂神界道宗的宗主,還喜歡‘微服私訪’?當時我哪里知道你會是…”
言寂輕輕一笑,笑容中多了一絲寵溺的成分,總算是少了一絲苦澀,然而到了最后卻又轉為深深的落寞:“我倒寧愿我不是。”
我寧愿我不是神界道宗的宗主,而只是一個普通的修者,甚至連一個普通的修者都不是。
這話,他沒有說出來,然而他的眼神卻將這種情緒,明明白白地表達了出來。
沈衣雪忽然就想到了,當初神魔大戰之中,她突然決定離開的時候,言寂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他說,記住,我叫言寂。
一個單純的名字,與神魔二界無關,與任何的身份都無關!
沈衣雪驀地瞪大了眼睛:那個時候,還是她挑起神魔大戰的時候,怎么可能?!
卻不料言寂卻是瞬間讀懂了她眼神中的震驚,輕輕地,含笑點頭,說了一個字:“是。”
沈衣雪的心,就再次一疼。疼過之后,就是深深的惶惑,茫然和無措。
那個時候,他與她,分處不同的陣營,亙古對立的神魔二界,他,怎么可能,會在那個時候,對她這個代表著魔界的天魔女,動心?
言寂再次輕嘆:“我知道,這些事情,我不該說出來。說出來也只會成為你心中的負擔。只是,我怕我再不說,就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說了。”
沈衣雪又是一愣,腦海中如同浮光掠影,最后閃現的卻是他的真魂在進入軀殼的前一刻,那無聲的四個字:丫頭,永別。
震驚和不解當中,沈衣雪就見言寂薄唇微動,一句話就傳了出來:愿你此生,無淚,無憂,無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