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點僭越
因為真魔氣的緣故，魔界的山川，河流，包括花草樹木，都是以紫色居多，就算是其他的顏色，也會隱隱地氤氳著一層紫氣。
被夜天縱帶著馭氣飛行了三天，沈衣雪在飽覽魔界壯麗山川從腳下掠過的同時，也在不斷地吸收著空氣當中的真魔氣，轉化為自身的混沌之氣。
三天之后，她的混沌之氣已經至少恢復了五成，馭氣的速度，就足以與夜天縱比肩。
本來，夜天縱是計劃先返回圣山，然后再從圣山向東，到達東方熠的轄域。然而沈衣雪更不放心的是從北方冰川發源的紫色大河，因此半路上就改變了方向，與夜天縱沿著紫色的大河馭氣飛行。
她看著那一條紫色的大河，就好像是魔界的動脈一般，自西向東，一路蜿蜒流淌，地勢平緩之處，河水平滑如鏡，地勢陡峭之處，水流湍急。
又看著這條紫色的大河，想著魔界大陸延伸出一道又一道的支流，將其中蘊含的紫色真魔氣，氤氳擴散到天地之間。
奔騰的河流，雄奇的山脈，秀麗奇美的景色，讓沈衣雪暫時忘記了歷劫和軒轅昰，忘記了自己的左右為難，呼吸之間，就連心胸似乎都跟著開闊了起來。
夜天縱問她：“衣雪妹子，夜大哥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其時兩個人都在馭氣當中，沈衣雪完全沉浸在了巨大的震撼當中，因此愣了一下，才道：“夜大哥有話請講。”
夜天縱又猶豫了片刻，斟酌著措辭：“我是真心將你當做妹子一般關心，才會有此一言，若是你覺得唐突，就當我沒有說過。”
沈衣雪莞爾一笑，又道：“夜大哥有話不妨直言。”
“你從神界而來，也曾經歷過神界浩劫。”夜天縱道，“如今魔界同樣的遭逢劫難，相比之下，是神界嚴重，還是魔界更為嚴重？”
沈衣雪怎么也想不到，夜天縱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她本以為，夜天縱如此慎重地開口，又說將她當成親妹子一般，所說是會是關于她自身的問題，心中本來還在糾結，若是夜天縱直接問起歷劫和軒轅昰，她該如何回答，結果夜天縱說的，竟然是對比神魔二界的浩劫嚴重程度。
她楞了一下，才道：“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說。神界地域有多大，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可卻是以葬神山為中心，向著四周蔓延。”
“而魔界，不但是中心的圣山，南方的流火沙漠，北方的冰川，都有狀況發生，東方的森林和西方的紫煙海情況不明，更有無數魔癡出生，偏偏你又毫無察覺，將其放任了二十年，可以說已經動搖了魔界的根本。”沈衣雪略一思索，說出了自己的分析，“更可怕是，除了南宮流火，或者說流火沙漠中出來的修者，對于鬼界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有克制作用，其余的修者，根本就束手無策。”
說到這里，沈衣雪突然想到了無奇，魔界當中唯一一個領悟了天道的修者，話鋒一轉：“而且，魔界只有一個無奇感悟了天道之力，而神界，感悟了天道之力的修者，卻是不計其數。”
沈衣雪說：“天道之力，對于鬼界的事物，還是有著一定的克制作用的。”
夜天縱此刻問起，自然不是為了讓沈衣雪為她歌功頌德，所以沈衣雪說他失察，他既不反駁，更不動怒，只是苦笑道：“衣雪妹子，你說的都對，的確是我太過大意了。那么依你看，魔界這一次的劫難，能否順利度過？”
“這個…”沈衣雪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好。”
想了想，沈衣雪又道：“若是當真要與神界對比，應對鬼界事物，魔界的實力，明顯不及神界。”
“神界領悟了天道之力的修者不計其數，又有與神界天地同壽的桃花姥姥等妖修存在，其中佛宗修者的真氣更是對于鬼界事物有著天然的克制。”沈衣雪的目光悠悠，神界中發生的種種，仿佛就在昨日，卻又感覺十分遙遠，“就算是有專門克制佛修的血霧，若是佛道二宗能夠齊心協力，自然也能夠應對。”
“可是佛道二宗的修者，各懷心思，人心不齊，又有孔微海趁亂成立妖宗，讓神界的形勢更加復雜，分明是十分的實力，最多也就只能發揮出六成來，因此最終只能落得個冰封的結局。”
沈衣雪又繼續道，“反觀魔界，只有無奇一個領悟了天道之力的修者，可南方流火沙漠當中的修者，真氣似乎也能克制鬼界事物，這也算是魔界的一個優勢了。”
“當然，魔界雖然整體實力不及神界，可勝在人心歸向，能夠拋開成見，同心協力。又有我和軒轅，歷劫在…”
說到這里，沈衣雪猛地一頓，突然就醒悟過來！
夜天縱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最終竟然還是回到了她和歷劫，軒轅昰之間的關系上來！
而且，還是讓她自己說出來的！
沈衣雪的神色間，終于流露出一絲不自然，同時心中又有些懊惱。夜天縱是什么人，擔任魔界的魔帝已經五百年，什么樣的局面沒有見過，什么樣的情況沒有遇到過，會需要她自作聰明地在這里給他分析？
想到這里，沈衣雪的小臉終于沉了下來，就連聲音也冷了下來：“夜大哥，有話還是直說的好。”
“衣雪妹子，這是生氣了？”夜天縱見沈衣雪醒悟過來，并隱隱有發怒的跡象，連忙賠了笑臉，然而眼底卻殊無笑意，只有一片真誠，“有些事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人在局中，難免失去方向，覺得左不是，右不是，左右不是，無法決斷。”
沈衣雪的小臉徹底沉了下來：“夜大哥，東方熠的轄域中多森林，是否也多鳥獸？”
夜天縱正要開口，準備勸解沈衣雪兩句，冷不丁就聽到沈衣雪冒出這樣一個問題來，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楞了與喜愛，下意識地回答：“森林當中，自然多鳥獸。”
“衣雪性喜清凈，太聒噪的地方，實在不想去！”沈衣雪道，“還望夜大哥成全，要不先讓我返回圣山去？小阮沖如今應當也有四五個月了吧？想必不會再入初生之時那般，日夜啼哭了。”
“衣雪妹子，你…這…我…唉！”
夜天縱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又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不過是一時好心，不想看到她因為歷劫和軒轅昰二人左右為難，連帶著馭氣飛行這數日，臉上連個笑模樣都沒有，這才想要開口勸解兩句，卻不想兜了那么大一個圈子，被她察覺到了不算，竟然還大有翻臉的趨勢！
還牙尖嘴利地將他比作聒噪的鳥獸，說他不如一個四五個月的嬰兒安靜！
只是，女子就算是嗔怒的時候，也同樣讓人不忍心責備。何況相處了這些時日，夜天縱也算看得明白，沈衣雪雖然頂著天魔女的名頭，身具混沌之氣，神念強大到再一次擴展了魔界的疆域，然而其心性卻只是一個單純的少女，毫無爭權奪勢之心，也就讓他完全放下心來。
放心的同時，又忍不住生出一絲愧疚。而這一絲愧疚讓他開始真心地將沈衣雪當成了小妹妹一般的存在。
所以，在看到她因為歷劫和軒轅昰左右為難的時候，才想著要開解她兩句，結果竟然落了這樣一個結果。
夜天縱自然不會動怒，只是尷尬難免，他“哈哈”干笑兩聲，道：“衣雪妹子，你還是當我什么都沒有說吧。”
“不過，若是哪一日你當真無法想通，無法抉擇，或者是心中委屈無奈，”他看著她，目光真誠中充滿關切，“夜大哥隨時洗耳恭聽，好不好？”
夜天縱如此寬容豪爽，又坦誠真切，沈衣雪也就不好再冷著一張臉，于是只好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來：“多謝夜大哥好意。”
笑過之后，夜天縱看向沈衣雪的目光逐漸鄭重起來：“衣雪妹子，夜大哥無意干涉你的決定，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記，你是屬于魔界的天魔女…”
說完這話，夜天縱就不再開口，沈衣雪卻是陷入了沉思當中，最后眉頭微皺，聲音再一次冷了下來：“可是，當初有些事情，不還是你提醒的夜流觴么？”
夜天縱口口聲聲無意干涉，可一句她是是屬于天魔界的天魔女，也就等于表明了他的立場。
歷劫與軒轅昰，她自己都糾結不清，如今竟還有人想要左右她的決定？
沈衣雪的神態和語氣當中，不自覺地就帶了一絲疏離淡漠出來。她不是不知道她天魔女的身份，可她還是天生的桃花醉骨！
她的一切，都已經有天意注定，根本就不由她的意志改變，一個夜天縱，就更加無法左右。除非她想如同那些散功圣女般，只剩下一具人皮，就此魂飛魄散天地六界之間！
夜天縱楞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苦笑道：“是夜天縱僭越了。”
接下來的路途中，兩個人都不再開口，只是全力馭氣，朝東方的森林趕去。
越往東南的方向飛，氣候就越發溫暖濕潤，逐漸開始有草木的清香充斥在空氣當中，腳下的山脈也開始變得綠意盎然起來，只是沈衣雪怎么看，怎么覺得那些樹木，都泛著一層淡淡的紫色光暈。
而到了高空，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看什么都好像被一層紫色的輕紗籠罩起來。
紫色的大河到了這一帶，也逐漸緩和下來，并且蜿蜒地從茂密的叢林當中穿過，到了狹窄之處，甚至被樹冠遮住，變得時斷時續起來。所以也就不再適合高空馭氣，夜天縱與沈衣雪也就落下來，開始沿著河岸前行。
他們找東方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卻是要查看紫色大河的情況，萬一有什么異常，也好及時處理。
一路上，沈衣雪的神念也逐漸恢復，一道神念掃過去，事無巨細，一目了然。
然而，在圣山的時候，她所感應到的邊緣地帶，卻并不因此刻她的人靠近了邊緣，就能夠感應到更遠地方的情況，也從側面說明了，魔界天地的范圍，由歷代的天魔子或者天魔女的神念感應范圍決定。
沈衣雪的感應范圍已經到了盡頭，魔界天地的范圍也就到了邊緣。
至于為何是沈衣雪這個天魔女，而不是夜天縱這個天魔子，皆因夜天縱滯留人界的時間太長，就連一身的純陰魔氣，也是沈衣雪轉給他的，神念更是不及沈衣雪強大，因此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因為沈衣雪的神念得以恢復，二人再次馭氣而起，前行的速度加快，不足五日，眼前就已經是郁郁蔥蔥的的叢林。
與北方的冰川景色截然不同，這里簡直既是古木參天，藤蘿密布，許多地方，根本就沒有路。
沈衣雪連續五日動用神念，消耗不小，于是改為夜天縱以神念查看情況，二人繼續馭氣前行。
越往前走，濃翠淺綠的樹木上空，所籠罩的那一層紫色霧氣，就越發濃重，到了后來，竟然開始影響視線，二人全憑著神念感應馭氣前行。
沈衣雪之前也只是從神念當中感應到東方的森林，然而此刻身處其上空，卻又是另一番感受。
那是一種天高地闊，任由馳騁縱橫的自由自在，又是一種萬物蒼生皆在腳下，睥睨天下的豪情霸氣。
沈衣雪只覺得心胸也開闊了許多，一時間就連歷劫與軒轅昰之間的種種，與這浩瀚天地，蒼莽叢林比起來，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一時間全都拋到了腦后，似乎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她煩心為難，更無法在羈絆住他的腳步。
因為夜天縱沒有返回圣山，所以二人一直都是沿著紫色大河馭氣前行的。此刻越往東南方向，腳下的樹木就越多，上空所氤氳的那一層如同薄霧輕紗般的紫色光芒，也就越濃稠。
沈衣雪怎么看怎么覺得，那一層清淺的紫色光芒，好像一層結界。
心中正這樣想著，她和夜天縱一前一后，已經到了那一層紫色的光芒跟前。
倒也不是兩個人大意，只是那紫色的光芒，一看就明顯蘊含的就是魔修真氣，或者是真魔氣，所以誰都沒有多想，迎著那紫色的光芒就飛了進去。
剛一穿過那淡淡的紫色光芒，兩個人就覺得，身上正在流轉的真氣，瞬間就是一滯！
沈衣雪和夜天縱，同樣地猝不及防，然后一頭就朝著下方的密林，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