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心中的一根刺
冰川上面的一處稍微平坦的地方，沈衣雪正用手中的伽藍冰魄針，一針一針刺在歷劫的經脈穴道上。
巨大的山谷盆地當中，逐漸恢復清澈平靜的紫色水面上，突然再次出現兩個深深的漩渦，夜天縱與北冥默隨即就從漩渦當中沖了出來，看到半空當中的十二個修者。
夜天縱問：“南宮魔君呢？”
那十二個修者當中其中的一個，朝著南面的冰川指了指，算是回答了夜天縱的問話。
夜天縱點點頭，與北冥默對視一眼，也馭氣飛到了沈衣雪所在的冰川上。
此刻沈衣雪剛剛收回了伽藍冰魄針，為了逼出歷劫肩頭傷口當中青黑色的鬼霧，她體內僅存的混沌之氣也被消耗一空，幾乎連站起身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只覺頭暈眼花，眼前一陣發黑，身子一晃，幾乎要一頭栽倒在地。
旁邊的軒轅昰一直都在關注著她的情況，見狀連忙伸手，半扶半抱，將沈衣雪拖了起來，同時關切道：“丫頭，當心！”
沈衣雪本想拒絕對方，然而此刻手足乏力，根本就沒有推開對方的力氣，因此也就只好借勢站了起來。
她也就剛剛站定，夜天縱與北冥默，就已經趕到，就連那十二個修者，也呼啦啦地跟上來，自發地站到了南宮流火身后。
夜天縱不等沈衣雪開口，就當先朝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歷劫深深一揖，然而話卻是說給沈衣雪聽的：“多謝歷劫上師，護佑我魔界眾生。夜天縱感激不盡，魔界眾生感激不盡！”
說出這番話的同時，夜天縱朝著一旁的南宮流火也使了個眼色，緊跟著包括北冥默在內，連同那十二個修者，在夜天縱的帶頭之下，呼啦啦地在歷劫面前跪倒了一片！
南宮流火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竟被夜天縱一道真氣打在膝蓋之后，也跟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沈衣雪也是莫名其妙，卻也只得在軒轅昰的攙扶之下，略微后退了兩步，看著夜天縱等人，對著歷劫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
歷劫還在昏迷當中，自然不會開口讓這些人起身，夜天縱行完禮，也就自發地站了起來。
南宮流火揉了揉還有些發疼的腿彎，一臉委屈地望著夜天縱：“魔帝陛下，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問的也正是沈衣雪想知道的，于是也抬頭看向夜天縱，以目光詢問。
紫色大河源頭，冰川環抱中的水潭已經完全恢復如初，危機解除，再留在此地的意義已經不大。于是夜天縱建議，先帶著昏迷不醒的歷劫去北冥默的洞府養傷，路上的時候，才向沈衣雪等人講述了他與北冥默在水下看到的一切。
夜天縱與北冥默，潛入水下的時候，歷劫的鮮血混在水中尚未完全消散，因此水下呈現出來的是一種紫中帶紅，卻又隱隱夾雜這金色光芒的奇特景象。
而等夜天縱與北冥默下沉到水底的時候，那腥紅的顏色，連同那金色的光芒，已經完全消散開去，水下再次恢復成一片清澈通透。
河底的沒有淤泥，只有無數細小的紫色晶石分布，沒有任何動植物生長其中，簡直可以說是一目了然，再加上神念感應，幾乎是瞬間，夜天縱和北冥默就感應到了整個水底的情況！
紫色的水質清透，其中蘊含了不少純正的真魔氣，不自覺的透過毛孔滲入體內經脈，讓人通身舒泰，就連真氣也充盈了許多。
除了魔界慣有的真魔氣之外，因為歷劫的鮮血，和鮮血中所蘊含的佛修真氣，讓這一片水質當中，也隱隱地多了一分說不出的溫暖祥和。
這種感覺很神奇，至少，夜天縱和北冥默的身體本能并不排斥，甚至還覺得，這樣略微帶了一絲溫暖祥和的潭水，比之前那種奇寒徹骨，感覺更好。
然而除了這些許變化之外，他們也就在沒有了其他發現。
然而夜天縱也不是蠢人，自然也不會想當然地就此認為，之前歷劫在水下什么都沒有做。加上這些時日以來魔界所出現的種種情況，夜天縱甚至覺得，歷劫所做的，遠比他能想象的，更多！
所以，他和北冥默出來之后，才會直接向歷劫行了如此大禮！
聽完夜天縱的描述和推測，沈衣雪心中一動，扭頭看了一眼正被軒轅昰抗在肩膀上的歷劫，一伸手，將歷劫的手腕抓了起來。
軒轅昰楞了一下，卻也沒有阻止，只是停下了身形，輕聲道：“丫頭，你若不方便，等安頓下來，我來幫你檢查。”
沈衣雪幾乎是瞬間就明白過來軒轅昰的意思，同時也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想到的，軒轅昰也想到了。
之前，眾人透過水面看到的那一團腥紅渾濁，根本就是歷劫的鮮血！
沈衣雪懷疑，歷劫根本就是將身上的血都放了出來，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醒。只是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狀況，竟然會讓他做出如此不要命的舉動來。
歷劫昏迷了整整七天！
就在北冥默的洞府當中，軒轅昰替他檢查傷口，發現他除了肩膀處的四個血洞之外，兩兩手的手腕上也各有一道割傷，甚至心口處還有一處。想必是如同沈衣雪一般，動用了心頭精血。
就如同當初歷劫攔著，不讓軒轅昰去查看沈衣雪的傷口一般，歷劫身上的傷口，也都是軒轅昰幫忙包扎，根本就不給沈衣雪插手的機會。
而且在這件事情上，軒轅昰霸道而堅持，沈衣雪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是無力地辯解：“軒轅，我就是想要知道歷劫傷口恢復的情況，而且，到現在他也沒有清醒過來…”
軒轅昰道：“我都告訴過你了，他死不了！”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有些生硬，他放緩了聲音，又補充了一句：“傷口已經恢復差不多了，只是失血過多，休養一段時日，自然就清醒過來了。”
沈衣雪敏銳地感應到，軒轅昰心中的不滿和怒氣，從頭頂傳來，最后只得無奈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問：“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安靜休養！”軒轅昰道，“你自己體內的混沌之氣也消耗了不少，不休養一段時間怎么能行？”
沈衣雪垂下眼瞼，不說話，只是眼底卻不自覺地泛起一股潮濕之意。
也不知道究竟是她變了，還是軒轅昰和歷劫變了，自從她在神界界河河底清醒過來，逐漸恢復了部分前世的記憶之后，許多事情，包括三個人之間的關系，都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某種變化。
若是換做從前，軒轅昰，或者說是夜流觴，是絕對不會用這樣強硬地態度對她的。就算心中失落，不滿，也不會朝著她發作，甚至還會因為怕她為難而可以隱瞞。
而軒轅昰和歷劫，這一對總是如同冤家對頭一般的存在，也絕對不會聯合到一起來欺瞞她。
可是，到現在她也不知道，歷劫和軒轅昰，究竟聯合起來隱瞞了她什么。她可以不在意他們真正想要隱瞞的事情，卻無法不在意他們聯合隱瞞的態度。
這兩個人，針鋒相對的時候，讓她左右為難；沆瀣一氣的時候，也同樣讓她無奈抓狂。
沉默了半晌，沈衣雪猶豫良久，終于是決定將事情挑明：“軒轅，我知道，在阮秀秀的事情上，我做的過分了一些…”
話為說完就被軒轅昰打斷：“這件事情，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他語速既快，快到沈衣雪有種恍惚的感覺，楞了一下之后，一時竟不知該再說什么才好。
因為混沌之氣消耗過度，又因為歷劫受傷，再加上軒轅昰的態度，沈衣雪的心中連日來也是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此刻看上去更顯得憔悴楚楚，平添了三分柔弱。
軒轅昰看得心中不忍，然而想到橫在二人之間的歷劫，終究是將所有的寵溺憐惜暫時收起，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我已經收了阮秀秀為徒，就沒有再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他猶豫了一下，聲音中已不自覺地帶了一絲失落：“只是不明白，不過是收個弟子的事情，為何你不直接向我開口，偏偏要讓聯合了歷劫一起，設計了這樣一個圈套于我…”
“丫頭，我自認為，為你所做的并不比歷劫少。”臉上的失意落寞更加明顯，甚至還帶著一絲讓人心疼的惶惑與茫然，“為何你信任歷劫，會多過于信任我？”
他想來恣睢狂放，霸道不羈，此刻卻一臉受傷的失落表情，讓沈衣雪的心中不自覺地浮出一絲負罪的感覺來。
她是虧欠他的，從來都是！
可是關于阮秀秀拜師這件事情，她也并未提前與歷劫溝通，當時只是以神念告訴歷劫，阻止軒轅昰闖進去而已，其余的，歷劫也同樣不知情！
如今卻被軒轅昰以男女之間不便照應為理由，不讓她去查看歷劫的傷勢！
可她會借機幫阮秀秀一把，除了阮秀秀一份誠心可貴之外，不也因為，軒轅昰與歷劫聯合著隱瞞她的舉動，想要小小地報復一下而已，哪里會想到竟然成了軒轅昰心中的一根刺？
歷劫隱瞞著她的事情太多，她也早已習慣了，可軒轅昰，竟如同歷劫一般，吞吞吐吐，就讓她有些無法接受了。
軒轅昰說她不信任他，其實相比起來，哪怕從心理上對于歷劫有種說不出的依賴，她覺得她可能更加不信任歷劫。
可如今連軒轅昰，她也是真的不肯完全信任了。
想到這里，沈衣雪深吸了口氣，抬眼看著軒轅昰：“軒轅，這話，恐怕應該我問你才對！”
“什么？”
女子的眼睛清澈幽深，雖不凌厲，卻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堅定，只投進軒轅昰心底，讓他沒由來地一陣心慌：“丫頭，你什么意思？”
沈衣雪卻已經將目光移開：“你心里清楚。”
軒轅昰有些摸不著頭腦，更不能接受沈衣雪這樣的態度，一伸手，扳著她柔軟的肩膀，強迫她面對自己：“我不清楚，你把話說明白！”
沈衣雪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瞼，卻仍舊不肯與與軒轅昰的目光對視。
軒轅昰想到之前種種，想到她對歷劫的態度，再想到此刻她對自己的態度，瞬間有些惱羞成怒，騰出一只手來，捏住她細巧柔潤的下巴，執拗開口：“看著我，告訴我！”
下巴處，男子的指尖微涼，還有一層薄繭，力道之大，似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
痛楚傳來，沈衣雪的眼中不自覺的氤氳出一層薄霧，卻又緊咬牙關，倔強地瞪大眼睛，望著對方。
那漆黑修長，斜飛入鬢的漆黑長眉，如今微微擰起；那狹長中透著邪魅的眼睛，如今卻有怒火噴薄而出；依舊瘦削蒼白的臉色，也被一層薄薄的怒氣覆蓋，以至于同樣蒼白的薄唇也跟著緊緊抿了起來！
自從在神界時候，陰差陽錯之下吸收了道宗修者無數駁雜不純的天道之力后，他的眉心處，就總有一道細細的黑色豎紋。此刻他眉頭微皺，也就更加明顯，同時也讓他整個人平添了三分暴戾之氣。
他比沈衣雪高了將近一頭，如今卻微微弓著身子逼視下來，瞬間讓沈衣雪有種被壓迫地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清冷的薄荷氣息傳來，熟悉卻又陌生，讓沈衣雪有一瞬間的恍惚，幾乎是下意識地喃喃開口：“夜流觴？”
說出這三個字來的時候，她只覺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眼底水霧涌起，完全遮擋了視線，連同眼前那一張暴怒的臉也跟著模糊起來。
捏住下巴的手如同觸電般一抖，緊跟著沈衣雪就覺得下巴再一次獲得了自由，只有些微的疼痛感覺傳來，告訴她方才一切不是幻覺。
“我…”
空氣幾欲凝滯，軒轅昰沉默了許久，才艱難開口。他想說“我是軒轅昰，不是夜流觴”，然而卻突然發現，這一句他堅持了無數次的話，此刻開口，竟是無比艱難！
他是軒轅昰，還是夜流觴，亦或者二者皆不是，而是，原銘？
原銘的真魂，是永遠地消散了，可他性格當中的執拗偏激，卻毫不保留地轉移到了如今的軒轅昰身上！
誠如軒轅昰經常說的那一句話：他的軒轅昰，不是夜流觴。
雖然說原銘的真魂已經完全消散，現在只有夜流觴的真魂占據主導地位，然而軒轅昰的性格，卻是融合了夜流觴與原銘兩個人的性格，還真的不能再說是夜流觴。
原銘消失，夜流觴也消失，現在只有軒轅昰，手持戰天劍的軒轅昰。
軒轅昰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沈衣雪則是什么也不想說，空氣再一次靜默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二人背后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這才再次打破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