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何償還
那些鬼爪，密密麻麻，在鬼霧的籠罩下泛著青白色的微光，掌心朝上，五根指骨微曲，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張一合，看著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好在現在的沈衣雪和奔雷劍客，一個在全神貫注地施針，另一個在全神貫注地感應真氣流動，竟是全都沒有留意外面的情形。
而言寂，也同樣在全神貫注地維持著那青蒙蒙的光暈所形成的光圈，對于外界的鬼爪也就沒有時間多做觀察。
那些鬼爪蠕動了一陣，似乎是見光圈中的人都毫無反應，竟然有一部分凌空而起，一時間如同漫天飛蝗，朝著青色光圈就抓了過來！
言寂只覺得壓力頓增，無數鬼爪如同密集的雨點般砸了下來，讓那青色的光圈都開始微微地晃動起來。無奈之下，他只得抽掉更多的本源之力出來，盡量維持著這個光圈的穩定。
青色光圈當中的言寂，仿佛再一次經歷了時光的迅速流轉，一轉眼，從剛剛而立之年的男子形象，似乎一步跨入了知天命的年紀。
然而他顧不得，光圈之內有他一心想要保護的他，就算是轉瞬變成風燭殘年，他也要咬牙堅持！
青色的光圈依舊在搖晃，腳下的大地在顫抖，四周的鬼霧在翻騰，無數的鬼爪更好像是蠕動的蛆蟲。若是此刻有人從外面觀看，定然會為光圈之內的三人提心吊膽，懸心不已。
沈衣雪自然也能夠感應到外面的情況，只是一時分心不暇，也知道言寂的情況緊急，堅持地辛苦。然而已經到了最后的關頭，也就只能是靜下心來，專心繼續施針。
七彩混沌之氣凝聚而成的長針，一根一根，按照一定的順序，被沈衣雪從奔雷劍客的身上拔了出來，有一些卻是直接一張拍過去，整個長針就沒入了奔雷劍客的體內，瞬間再次轉化為混沌之氣，融入了奔雷劍客的真氣當中。
最后一根七彩長針被取下，沈衣雪還沒有來得及擦拭一下額頭的汗水，奔雷劍客整個人就已經跳到了半空當中，渾身被一層如同黑紗一般的真氣籠罩，瘋狂流轉起來，手中的玄鐵劍更是瞬間黑光暴漲，直刺蒼穹！
黑色的真氣直接透過言寂那一層青色的光圈，暴露在鬼爪群中，鬼霧之下。
就聽一陣“轟隆隆”的聲音猛地自半空當中傳來，好像一道炸雷在半空當中響起，隨即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瞬間將沈衣雪和言寂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
再看奔雷劍客手中的玄鐵劍，黑色的真氣耀出，將整個玄鐵劍增大了無數倍，上面真氣流轉，無數手指粗細的銀色光芒，不對，那哪里是什么銀色的光芒，分明就是雷雨之前的閃電！
原來細小若發絲的銀芒看不分明，如今根根手指粗細，宛如游動的靈蛇，從他黑色的真氣中憑空而生，落在那鬼爪上面，頓時就是“滋滋”作響，一股青煙冒出，再一轉眼，那鬼爪就好像被雷劈過一般，通體焦黑，再也無力動彈。
無數閃電從奔雷劍客玄鐵劍外的黑色真氣當中憑空生出，然后一只只的鬼爪被劈中，轉眼成為焦炭，同時一股焦臭的味道也從滲透進來，鉆入三人的鼻孔當中。
沈衣雪當先皺了皺眉，這味道，就好像用火焚燒過的尸骨所散發出來的味道，只聞一口，竟讓她惡心反胃了半天。
看到奔雷劍客的真氣變化，言寂心頭一松，如釋重負一般，卻仍舊未曾將青色的光圈撤回。
眼看著言寂還有緩慢衰老的跡象，沈衣雪無奈當中又有些感動，同時還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回報對方的這一份情誼。
這個時候，言寂依舊不肯撤回青色光圈，無非就是覺得沈衣雪才剛剛才動用混沌之氣為奔雷劍客提升真氣修為，再次維持七彩混沌護罩會承受不住，因此才堅持著沒有撤去那青色的光圈。
沈衣雪說不出是感動還是無奈，再看看言寂，似乎還在繼續緩慢衰老著，只是心中著實不忍，于是運轉體內的混沌之氣，頓時那七彩混沌護罩突然暴漲，再一次將青色的光圈完全包圍在了里面。
言寂只覺得壓力頓減，不由一愣，這才發現沈衣雪的七彩混沌護罩已經再次取代了自己的青色光圈，承受著外面那些鬼爪的攻擊。
不過好在有了奔雷劍客真氣中自帶的雷電屬性，不少的鬼爪被紛紛劈成焦炭，讓沈衣雪的壓力也減輕了不少。
四周的鬼霧卻因此開始劇烈地翻騰涌動起來，甚至都有“沙沙”的摩擦之聲傳來，將那些被劈成焦炭，再化為齏粉的鬼爪一卷而空！
七彩混沌護罩之外的鬼爪越來越少，沈衣雪也跟著輕松了不少，而再看半空當中的奔雷劍客，全身都被黑色的光芒所籠罩，只要鬼霧或者那鬼爪所接觸到的地方，必定會有一道拇指粗細的閃電憑空生出，將其擊散！
轉眼之間，在奔雷劍客那些閃電的攻擊之下，四周的鬼爪幾乎全都化為齏粉，然后再被涌動的鬼霧帶起，消失不見。
就連那鬼霧，也因為畏懼奔雷劍客真氣當中的閃電，不敢近前，與沈衣雪的七彩混沌護罩，保持了將盡三尺的距離。
也可以說，沈衣雪的七彩混沌護罩，此刻已經漸漸地不再發揮作用。
言寂這才完全放心下來，同時才有時間思考自己的外貌問題。
他顫顫地伸出一只手，手背上的肌膚比之前似乎已經松弛了不少，好在尚無老人斑出現，也算是一種聊勝于無的安慰了。
手指緩緩地，似乎帶著某種懼意，終于是撫上了那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
就算是指腹的皮膚變得松弛，粗糙，感知沒有那么靈敏，他卻依舊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兩側，已經出現了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再沿著臉頰向上，眼角的魚尾，竟是那樣的硌手，讓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目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來，然而隨即卻又化為一種從骨子里都滲透著苦澀的微笑。
這本就是他心甘情愿的，這個結果也在他的意料當中，他還有什么不肯接受，不能接受的？
只是，眼角的余光在看到身邊的女子，依舊是肌膚晶瑩粉嫩，似乎吹彈可破的時候，卻仍舊是忍不住心中黯然神傷。
這樣的自己，即使是站在她的身邊，恐怕也無法如同當初他心中所預期的那樣，成為一對神仙眷侶般的存在，反而更像是一個老父在守護自己的女兒！
神仙眷侶？！
當這四個字在言寂的腦海中跳出來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這才是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也是如今最遙遠，最不可能實現的想法！
然而再一轉念，言寂突然又覺得，以他的年紀，恐怕在她的心里，最好的結果，應該也就是個如同父輩一般的存在，那他還有什么可埋怨，可不滿，可遺憾的？
沈衣雪將言寂的每一個動作都看在眼里，然而卻又不敢以正眼相看，而是心中一時無比惶惑茫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言寂，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言寂的衰老。
她怕自己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就會讓這個男人的心，受傷！
只是為了她一個任性的心愿，他就寧愿動用禁忌的本源之力，一分一寸地衰老下去，也要將當時真實的情況，呈現在自己的眼前，只為了她能夠安心。
然而，歷劫的下落依舊不明，她卻已經虧欠了眼前這個男人許多！
一次，兩次，三次，都是因為自己，言寂不惜動用禁忌的本源之力，也要達成她的心愿，保護她的安危。這樣的情分如此沉重，讓她如何面對，如何償還？
除了身在半空當中的奔雷劍客，手中玄鐵劍上那一層黑色的真氣，不是憑空生出的雷電火花發出的“轟隆隆”“噼里啪啦”的聲音，空氣當中，一時間，似乎再無其他聲音。
然而，就在這樣的嘈雜當中，沈衣雪卻能清晰地聽到對面男子的每一下呼吸，甚至能夠清晰地感應到他每一次呼吸中，所帶出來的情緒。
“是不是我現在的樣子，嚇到了你？”沉默許久，言寂似乎也察覺到了沈衣雪的惶惑不安，當下輕輕地，帶著些許自嘲地一笑，“其實這才是我本來應該的模樣不是？都已經活了幾千年，難道還能始終如同一個年輕的矛頭小子一般？”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沈衣雪頓時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酸澀，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兩顆淚珠，不知不覺間就落了下來。
那樣兩顆晶瑩剔透，比水晶更加純凈的淚珠，輕輕地滑落，卻是重重地砸在言寂的心頭，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疼！
他想要伸手，去接住那顆垂落的水晶，然而卻又害怕如同風干橘皮一樣的手背令眼前的女子受到驚嚇，只伸出了一半，就顫顫地想要縮回！
這樣不知所措的言寂，讓沈衣雪的心如同被尖針刺穿一半，一時間竟也疼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轟隆隆和噼里啪啦的雷電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稀疏，而沈衣雪與言寂，卻好像被隔離在了這個雷電肆虐的天地之外，彼此不知所措地對視著。
最后一聲雷聲落下，最后一個鬼爪被劈成焦炭，然后化成齏粉，被強勁的鬼霧打著旋帶走，四周的突然就出現了一片如同真空一樣的地帶。
奔雷劍客落下身來，似乎這才留意到言寂的容貌變化，一雙眼睛頓時瞪得老大，一臉不可置信：“宗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