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亙古寂寞
聲音暴戾，怒不可遏，與方才的溫柔慈愛，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沈衣雪只覺得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她怎么就忘了，幻如魔帝與言寂，那可算是生死仇敵了！就算這一縷意識所形成的起因，是因為言寂帶來的，屬于她的氣息，進而引起幻如魔帝尋女的執念，然而卻依舊無法抹殺幻如魔帝被整個神界中人共同處置，灰飛煙滅的事實！
不管當初處置幻如魔帝的事情，言寂到底處于一個什么樣的身份和立場，然而從某種程度來說，算是沈衣雪的殺母仇人也完全沒錯！
而此刻的沈衣雪，卻當著幻如魔帝這一縷意識的面出手，從幻如魔帝的真魔氣中，營救她自己的殺母仇人！
即使只是一縷意識，幻如魔帝又如何能夠接受？
一瞬間，漫山遍野，四面八方，都是那種“嗶嗶啵啵”，花苞炸裂開來的聲音，同時也有更多的紫色霧氣從中爆出來，瞬間彌散在空氣當中！
“撤回你的混沌之氣！”幻如魔帝即使只是一縷意識所傳遞出來的神念，暴怒的氣息依舊讓人覺得充滿壓迫感，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服從她的每一個指令。
然而，沈衣雪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前世今生加起來，雖然時間不算長，然而經歷卻是不少，竟然沒有被幻如魔帝那一縷意識當中的怒氣所震懾。
她全身都被一層如同虹霓般的七彩光芒籠罩，同時眉心出的混沌天魔珠上面，自發地光華流轉，那七彩光芒再次隱隱開來，瞬間形成一個方圓丈許的結界，將沈衣雪和軒轅昰，言寂三人同時籠罩其中。
紫色的霧氣翻騰，暴戾的意識洶涌而來：“交出那個神界修者！”
“母親…”沈衣雪下意識地輕喚，試圖同對方溝通，卻被幻如魔帝的神念狠狠打斷：“交出那人再叫我母親！”
神念傳來的同時，紫色的霧氣更加濃稠，透過沈衣雪的七彩結界看過去，幾乎都要接近黑色，在那里翻滾涌動著，竟有些像之前沈衣雪在佛宗維持結界，對抗鬼霧時候的情景。
沈衣雪不敢運轉運轉太多的混沌之氣，甚至可以壓制著眉心的混沌天魔珠。畢竟，不算曾經的幻如魔帝如何強大，這山谷水潭上方的，也只是她的一縷意識，存在這山谷當中也不過二三百年的時間，恐怕連幻如魔帝真正實力的一成也施展不出來！
若非真魔氣天生對于神界修者的排斥壓制，占據了天時地利，恐怕言寂也不至于如此狼狽。
沈衣雪能夠感應到，自己釋放出來的混沌之氣，正在一點一點地同化著山谷當中的紫色真魔氣，讓那霧氣逐漸變得稀薄起來，由紫黑色逐漸恢復成正常的紫色。
好在眉心的混沌天魔珠，在她的刻意壓制下，并沒有開始吸收空氣當中的真魔氣，總算是讓她心中稍安。
眼看著四周的神秘魅惑的紫色霧氣逐漸變淡，卻是依舊在不停地張牙舞爪，撞擊著沈衣雪凝聚出來的七彩結界，沈衣雪心中驚慌，忍不住哀求道：“母親，求你，收手吧！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她真是不想傷害幻如魔帝，哪怕只是一縷意識，那也是她的生身母親最后遺留，可以說此刻承載了她所有對于母親的孺慕之情，她不愿讓她消散！
沈衣雪心里清楚，幻如魔帝的這一縷意識，全都是倚仗著這山谷當中的真魔氣才得以保存至今，若是這些真魔氣消散了，恐怕幻如魔帝的這一縷意識也就離消散不遠了。
可是，現在的幻如魔帝根本就是不管不顧，幾乎將全部的真魔氣都用來攻擊沈衣雪凝聚出來的混沌之氣結界。
七彩混沌之氣，在接觸到那些真魔氣的時候，也就自發地開始吸收，同化，轉化成了沈衣雪七彩混沌之氣當中的一縷，也變得越來越稀薄。
四周的山坡，腳下的大地在輕輕顫抖，無數紫色的花苞再次破土而出，將一縷紫色的真魔氣噴薄而出之后，并未曾如之前的紫色花朵那般繼續綻放，反而是迅速地枯萎下去，失去那種神秘魅惑的紫色，變得一片蒼白，讓是一瞬間竟然會聯想到女子的孝衣。
沈衣雪的心也隨著這片天地顫抖著，眼看著這一片天地逐漸失去色彩，變得蒼白，忍不住再次哀求：“收手吧，母親，求你先收手好嗎？言寂…”
她本想說，言寂不是壞人，然而隨即卻又想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言寂當年，在處置幻如魔帝的事情當中，到底處于一個什么樣的立場，因此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對于當年的事情，她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然而，眼看著四周的山坡紫色逐漸褪去，換成了一片一片的蒼白，沈衣雪人也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臉色如同四周是山坡一樣，甚至要更加蒼白。
可是，當著要交出言寂，任其暴露在真魔氣中自生自滅？不，幻如魔帝恐怕不會讓他自生自滅，很可能是想盡一切方法地來折磨他！
沈衣雪一時間只覺得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哀求幻如魔帝無果，眼看著這片山谷當中的紫色消退，漸漸地只剩下了中央水潭上空的那一團紫色霧氣，甚至顏色也比之前也淺淡了不少。
她的心在滴血，不知所措，左右為難。
一直默不作聲的軒轅昰，看了看哭的梨花帶雨，左右為難的沈衣雪，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言寂，再抬頭看了看山谷當中逐漸消散的真魔氣，一咬牙，彎腰將地上的言寂提了起來！
因為是沈衣雪生母的意識，所以，雖然那真魔氣來勢洶洶，但是軒轅昰卻是一直都沒有出劍反擊，只是安靜地站在沈衣雪凝聚出來的結界當中，隨時關注著沈衣雪與幻如魔帝之間的交鋒。若是沈衣雪萬一當真有危險，隨時準備出手相護。
他不是不尊重幻如魔帝，更不是不尊重沈衣雪的生母，只是，這一切加起來，卻都沒有沈衣雪一個來得重要！他現在不出手，也只是尊重這個丫頭的抉擇！
可是，眼看著沈衣雪與幻如魔帝，竟然因為一個言寂而生出嫌隙來，軒轅昰難免心中憐惜，既然沈衣雪心軟，那個這個惡人就由他來做好了！
言寂緊閉雙目，似乎依舊是處于昏迷當中，然而軒轅昰在將其拎起來的時候，卻明顯地感覺到了對方的眼皮，親情地顫動了一下。
他是清醒的！卻因為幻如魔帝的怒氣，沈衣雪的哀求，選擇了繼續“昏迷”下去！
軒轅昰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同時心中怒火升騰而起，抓著言寂衣領子的手，一下就發了狠，力道之大，似乎恨不得要直接扭斷對方的脖子！
“前輩不就是想要這個神界修者么？”軒轅昰一只手舉起言寂，緩步走向結界外面的真魔氣，“他就在這里！”
順著幻如魔帝的話，言寂這個神界道宗的宗主，就這么成了一個無名小卒。
沈衣雪還在猶豫為難當中，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幾乎是下意識地追了上來：“軒轅，你瘋了不成？！”
“沒有。”軒轅昰用另一只手臂，擋住她想要去奪言寂的雙手，嘆了口氣，道，“我只是覺得，你們二人，因為這樣一個沒有擔當的神界中人反目，實在是不值得。”
結界外面，水潭上方的幻如魔帝的那一縷意識所在的紫色霧氣頓時安靜了不少，似乎對于軒轅昰的言談舉動都十分滿意：“那是自然！”
沈衣雪楞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不解地盯著軒轅昰，卻又據理力爭：“可是軒轅，不少言寂帶著帶著我們才到這里來的嗎？若非言寂，我恐怕此生不可能知道這樣一個地方，更不會還有這樣能夠與自己生母對話的機會…”
軒轅昰抓住言寂的已經，直直舉到身前，已經走到落實一下的七彩結界邊緣，聞言腳步頓了一頓：“本來，我也以為他是一片好意，不過是想要討好于你。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并非那么回事。”
說話的時候，軒轅昰的目光如同利劍一般，似乎要在言寂的后背上刺出兩透明窟窿：“若是他當真是一心為你考慮，為何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母女反目，卻在那里裝暈？”
“裝暈？！”
沈衣雪又是一愣，重復了一遍之后才醒悟過來軒轅昰話中的含義，一時也忘記了與幻如魔帝之間的爭執，瞪大了眼睛朝著軒轅昰手中的言寂看了過去。
可惜她也只能看到一個被軒轅昰揪著脖領子，懸在半空，并且頭發還垂下來遮住多半張連的人形。
就在沈衣雪瞪大了水漉漉的眼睛，試圖從言寂遮蓋住大半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來的時候，一個嘶啞無比，好像被無數利刃切割過，喉嚨中傷痕累累的聲音，從垂落的白發當中傳了出來：“放我下來吧。”
軒轅昰冷哼一聲，手一松，被他抓住的言寂雙足即刻落地，身子晃了一晃，總算是站穩了腳步。
他伸出依舊不滿裂痕的手背，將遮住臉的白發撩開，終于是再一次露出搬來面目來。
縱橫交錯的血痕雖然淡下去了不少，卻仍然讓人看地觸目驚心，言寂似乎很快就反應過來，生怕嚇到了沈衣雪，急忙將頭轉向一旁，聲音縹緲，仿佛從虛空中傳來：“我以為，我‘昏迷’著，你就不用太過為難。”
隨后就是一聲輕輕地嘆息傳來，言寂在沒有說第二句話，只是轉身背對著沈衣雪，一步一步，略帶蹣跚地朝著結界外面走去。
沈衣雪楞住了，軒轅昰也是一臉意外，待兩個人反應過來，言寂早已走出了結界！
好在此刻那些從地下直接拱出來的真魔氣，已經因為幻如魔帝的突然暴怒，消耗了大半，如今只有極其單薄的幾縷飄蕩在空氣當中，一時也沒有對言寂造成太大的傷害。
眼看著言寂朝著水潭上方的那一團紫色霧氣走去，軒轅昰的臉色變得極度不自然起來，甚至都有些不敢與沈衣雪對視。
而沈衣雪總算是回過身來，急忙沖出了結界，同時一縷七彩混沌之氣，如同薄紗一般在半空當中展開，隨即朝著言寂當頭罩下。
言寂雖然目不斜視，然而感應卻并不遲鈍，竟然就地一滾，躲開了沈衣雪的混沌之氣！
沈衣雪一邊追，一邊急得大叫：“言寂，這樣你會死的。”
言寂的身子一僵，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偏了偏頭，似乎是想要回頭看沈衣雪一眼，然而卻終究是選擇了站起身來，繼續朝著那水潭上空的紫色霧氣走去。
有此刻若是沈衣雪能走到言寂的正面，就會發現，這個滿臉皸裂之后血痕的男人，此刻臉上竟然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仿佛他并不是走向死亡，而是走向心之向往的終點。
然而沈衣雪看不到，而軒轅昰，看著追出去的沈衣雪，目光晦暗不明，讓人看不清心思。
“前輩之事，已成為神界諸人心中心魔。然而大錯已鑄成，就算言寂也無力回天。”言寂的聲音依舊縹緲，卻又帶著說不出的堅定，“如今，言寂愿以一人之力，為神界眾多修者承受前輩的怨恨怒火…”
水潭上空的紫色霧氣，比之前淡薄了許多，也久久沒有神念傳出，讓沈衣雪一度以為，幻如魔帝的那一縷意識，對她的表現諸多不滿，不愿再同她交談。
然而，就在言寂這番話話音未落之際，那一團紫色霧氣竟是再一次翻騰涌動起來，神念再次傳去，卻比之前不知道虛弱了多少，甚至都無法掌控，單獨向固定的某個人散發。
“憑你？”那道神念似乎都在顫抖著，卻是同時傳入了沈衣雪，軒轅昰和言寂三人腦海當中，“還不夠那個資格！”
這句話，對于言寂來說，自然是天大的羞辱與蔑視，然而既然他都無懼死亡，又怎么還會在意言辭上的羞辱？
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一潭死水，古井無波，整個人就好像蒼茫天地之間，被冰雪覆蓋的孤絕山巔，孤零零的一顆石頭，亙古，永恒，卻也寂寞。
對于幻如魔帝最后這一句，他更是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靜靜地，繼續朝著水潭的方向走。
沈衣雪楞在了原地，她突然有些茫然起來，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做什么，也只能是看著言寂，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
腳下的大地突然顫了一顫，緊跟著就是四周的山坡，緊接著，就見幻如魔帝的意識所在的紫色霧氣，突然開始劇烈扭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