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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如鹿撞

  集市上車水馬龍正是熱鬧的時候,冷伯趕著馬車一路緩行。

  安生撩開車簾叮囑道:“師父吃了酒,怕是不舒服,受不得顛簸,便慢些走,不用著急的。”

  冷伯點點頭:“安生姑娘盡管放心,我會將車子趕穩的。”

  安生坐回身來,望著冷南弦微微嗔怪:“關大哥那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天天泡在酒缸里的,你跟他較什么勁兒,他喝你也喝,就不能推脫么?”

  冷南弦鄭重其事地搖頭:“不能,絕對不能示弱輸給他。”

  安生繃不住臉莞爾一笑:“酒桌上逞什么英雄?”

  車窗外,橘紅色的燈光斜斜地照射進來,映在安生的臉上,來回跳躍,令她一嗔一喜間,眉眼都變得格外生動。

  冷南弦迷離著眸子,借著夜色的掩飾,貪婪地讀取著安生臉上的生香活色,意味深長道:“我自然是要贏過他。上一次決斗要贏,這一次更不能輸。”

  安生只當做他是一時醉酒胡言亂語,輕哼一聲:“你暗地里較勁兒,關大哥卻是打從心底里敬畏著你的。”

  “適才你姐姐與你說了什么?”冷南弦冷不丁地轉變了話題。

  安生心里頓時一陣慌亂,掩飾道:“沒什么的,就是閑聊家常而已。”

  “真的?”冷南弦緊盯著她的眼睛,身子往前探了探,酒味越來越濃,語氣里滿是質疑。

  安生突然就有些慌亂得不知所措起來:“你,你不是素來耳朵長么?如何還用問我?”

  “因為,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冷南弦并不打算輕易放過安生,一本正經,語氣也凝重起來。

  冷南弦這話,令安生頓時心虛,他究竟是聽到了,還是沒有?

  “姐姐就是不放心我一個人......”

  “所以,就想讓你早些嫁人是不是?”

  “我拒絕了的!”安生一口否認。

  冷南弦突然就“呵呵”輕笑起來:“是想讓你嫁給關鶴天?”

  安生猛然抬頭,一臉難以置信,幾人相隔了那么遠,姐姐與自己聲音都壓得那么低,他怎么可能聽到?

  “你,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關鶴天喜歡你?”

  安生就像是做錯了事情被冷南弦捉到了一般,低下頭,緊咬著下唇,指尖揉搓著衣角,低聲囁嚅道:“應該是姐姐誤會了。”

  冷南弦莞爾一笑:“我覺得也是,像你這般,又丑又笨,有誰會喜歡?那關鶴天品味應該沒有那么差。”

  安生又一次被貶低,差點就不服氣地跳起來,義正言辭地告訴冷南弦:關鶴天或許就是喜歡自己也不一定。

  “若是他真的喜歡呢?我這樣又丑又笨,好不容易遇到個眼神不好的,是不是應當立即迫不及待地就嫁了?”安生賭氣問道。

  “你敢!”冷南弦脫口而出,氣勢磅礴,一股濃濃的酒氣直接撲面而來。

  安生仰起臉,有些莫名其妙:“為什么不敢?”

  冷南弦也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太過于霸道,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因為我是你師父,我還沒有點頭,你怎么能私自嫁人?沒有師父過目把關,你萬一識人不清怎么辦?好不容易把你養熟,就輕而易舉地被人拐走不成?”

  安生一時間覺得有些感動,覺得冷南弦平日里雖然經常兇自己,但是卻是實實在在將她夏安生放在心里的。自己的終身大事,即便是父親都懶得過問一聲,而他卻是如此上心。

  “我只是玩笑的,”安生低聲囁嚅:“我覺得關大哥并不適合我、”

  冷南弦也一本正經地點頭:“關鶴天義薄云天,磊落光明,值得結交,但是不適合做夫婿。”

  “為什么?”安生奇怪地問。

  “因為他把他兄弟們全都放在心里了,壓根就沒有你的位置。我的安生,以后一定要嫁一個全心全意,心里只有她,再也容不下一粒沙子,一滴水的男人。”

  冷南弦聲音越來越低,一雙迷離的眸子里華光璀璨,倒影著車窗外的燈光,星星點點,猶如深邃而又神秘的夜空。

  “師父,你好像醉了。”

  冷南弦靠在車廂之上,以手扶額,支著膝蓋,眼簾也沉沉地落下去:“師父說的是真話啊,我的安生值得對她更好的人......”

  他的呼吸清淺,逐漸地開始進入朦朧睡意。

  瞬間,車窗外的喧囂聲,車輛轆轆聲,都逐漸沉寂下去,車廂里一片安寂。

  安生的指尖撩開車窗上的簾兒,放任街上的燈光流瀉進來,就映照在冷南弦的臉上。

  這是安生第一次肆無忌憚地打量他,修長的劍眉,濃密的睫毛,英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眉眼就如同匠心獨具的匠人巧手雕琢的一般,再三斟酌,用心打磨,每一個線條都流暢溫潤,每一處分寸都恰到好處,沒有一絲一毫的敗筆。

  他借著酒意沉沉睡去,一綹墨發自額前垂下,落在鼻翼之上,隨著清淺而又勻稱的呼吸,輕巧拂動。

  安生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用指尖靜悄地挑起那綹發絲,然后挽到他的耳后去。

  冷南弦因為飲酒的緣故,臉頰有些燙熱,安生的指尖從他臉頰上輕輕滑過,留戀地停頓片刻,而后蜻蜓點水一般驚慌地逃開了。

  一顆心,猶如鹿撞,安生觸摸著自己有些發燙的臉,一時間亂了方寸。

  他是我師父,師父,師父!

  安生再三地強調安慰自己,輕輕地拍拍自己同樣燒灼起來的面頰,有些懊惱。

  馬車緩緩停下,冷伯招呼安生:“安生姑娘,府上到了。”

  “啊?到了?”安生扭臉看一眼窗外,正是已經到了夏府。

  她再次看一眼冷南弦,輕聲地,似乎是自言自語道:“師父,謝謝你對于安生的終身大事這樣上心。你放心好了,安生將來成親,定然會讓你過目。”

  她收拾好心情,從車上下來,叮囑冷伯:“師父酒喝得多了,已經睡著了,你回去的路上一定要穩一些。”

  冷伯頷首:“安生姑娘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公子。”

  安生轉身,又不放心地叮囑:“別忘了告訴千舟一聲,幫師父備好茶,加點蜂蜜,夜半一定口渴。”

  冷伯復又應下,她這才戀戀不舍地進了府門。

  車廂里,冷南弦緩緩睜開一雙燦若朗星的眸子,伸手摸摸自己的臉,緩緩勾唇:“冷伯,回府。”

  每逢冷南弦坐堂的日子,藥廬里總是特別忙碌。

  安生如今許多事情全都熟稔起來,冷南弦也放手讓她去做。

  她像一只燕子一般忙碌穿梭在前來求診的病人中間,笑語嫣然,專注而又認真。

  有前來復診的病人,識得她,熱情而又親昵地向著她打招呼。

  馮嫂端了一簸箕花生,坐在廚房門口剝,準備中午用花生煲兩個豬手。

  千舟湊到她的跟前,在她跟前擠眉弄眼地小聲道:“那邊有個病人挺奇怪的。”

  “怎么了?”馮嫂頭也不抬。

  “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也就罷了,還不像別人那般著急,在那里都坐了多半晌了,眼珠子一直滴溜溜地到處轉。”

  “是嗎?”馮嫂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仰起臉來,向著千舟所指的方向張望一眼:“哪里?”

  “就那個穿著一身補丁衣裳的大嬸,還老是盯著安生姑娘瞅,絕對有古怪。”

  馮嫂抻著脖子張望,果真見一窮苦婦人打扮的人,用一塊頭巾嚴嚴實實地包住了臉,只露出兩只眼睛,正肆無忌憚地向著安生那里張望。緊盯著安生的一舉一動。

  “許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呢。”馮嫂猜度道:“怕在這里遇到熟識的人,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想等著外間人散了再進來。”

  千舟一本正經地搖頭:“我見她同別人攀談得挺熱絡的,而且專門打聽安生姑娘的事情,倒是像個別有用心的人販子。”

  馮嫂“噗嗤”一笑,絲毫不以為意:“昨日里還有人打聽你呢。”

  千舟一臉自得:“那能一樣嗎?昨天打聽我的,那是要給我說媒。”

  “沒羞沒臊!”馮嫂笑著調侃一句:“小屁孩一個就開始想媳婦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么好害羞的?”千舟滿不在乎地笑,用胳膊肘捅捅馮嫂:“我反正是看著她怪里怪氣的,怕是在打什么壞主意,你多少留心著點。”

  馮嫂點點頭:“放心吧,誰敢在咱們藥廬撒野,我擰不斷他的脖子?快去干活,別偷懶,全都推給安生做。”

  千舟撇撇嘴:“安生姑娘做事情全都入了你和公子的眼,我成日累得脫層皮,也不見你們心疼。”

  一廂嘀咕著,一廂去干活去了。

  馮嫂罵了一句“小心眼子”,笑笑低頭繼續剝花生。那個奇怪的婦人慢慢地湊過來搭訕。

  “剝花生呢?”

  馮嫂仰起臉,看了婦人一眼,點點頭:“還沒有輪到你嗎?”

  婦人蹲下身子:“我這病癥不要緊,多耽擱一會兒也無妨,先緊著那些病得厲害的。”

  馮嫂點頭,低下頭繼續手下不停。

  婦人沒話找話:“平日里都是這樣忙嗎?看起來挺辛苦。”

  馮嫂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逢我家公子坐堂的日子病人就是絡繹不絕的。”

  婦人伸手抓過一把花生,也幫著搭手。

  馮嫂就是一愣,抬眼看了婦人一眼,目光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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