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西涼發生的事,謝長安也是知道的。
他臉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鄭重其事的看著王玄說道:“此次若非王家七郎施以援手,我謝家怕是要滿門覆滅了,如此大恩我謝長安此生難忘,請受我一禮。”
說著他對著王玄拱手一禮,接著又道:“來日王家七郎若有用得著我謝家的地方盡管開口,我絕不推辭,定竭力達成郎君所愿。”
謝長安真心實意的說道。
王玄視線越過謝長安,落在謝瑯華身上。
他一瞬不瞬的看著謝瑯華,只漫不經心的瞥了謝長安一眼,說道:“定遠侯言重了。”
他目光落下謝瑯華身上,接著又道:“我并非為了謝家,你不必謝我。”
在他眼中謝家那些人的生死與他何干?
謝長安抬頭看著王玄微微一怔,頓時不知如何作答。
他以一己之力,在西涼改天換地,勢必會引起陛下的忌憚,可他竟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謝長安順著王玄的視線看去,將目光落在謝瑯華身上,他眼中的擔憂更勝。
自古以來情之一字,多叫人肝腸寸斷。
崔家六郎為瑯華而死,已叫瑯華生不如死。
如今王家七郎又施以如此大恩,稍有不慎便會為王家招致禍患,這又該如何是好?
“可否容我單獨陪她一會?”王玄抬頭看著謝長安說道。
謝長安點頭說道:“好!”
他扭頭看了謝瑯華一眼,轉身離開。
屋里只剩下王玄與謝瑯華兩個人。
王玄滿身風塵,眉眼間是遮不住的疲憊,他眼下一片青黑,一步一步朝謝瑯華走了過去。
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拉的長長的。
觸及謝瑯華懷中那個陶罐,王玄身子微微一僵,他臉上閃過一抹苦澀。
如他這樣人,只手可另一國改天換地,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能讓他覺得煩憂,只有他愿或不愿。
崔慍活著的時候,他不懼崔慍。
可如今他卻有些懼了。
縱然崔慍去了,可卻在她心底扎了根,隨著時光推移會逐漸長成一棵參天巨樹,他如何與崔慍相爭?
如何與一個去了的人相爭?
王玄緩緩坐在謝瑯華榻邊,他凝神看著她,眼中閃過一抹自責。
這一次是他疏忽了。
連他都不知道燕京城中何時多了一個這樣的人物,鬼面加身來無影去無蹤,還有苗疆尸毒這種奇毒,要知道這種毒是絕不外傳的,也只在苗疆盛行,怎會流入燕國?
他急于去西涼,想著有崔慍在,還有余燁和司馬睿相護,謝家的影衛又全數在她手中,她應該無恙的。
王玄抬手落在謝瑯華消瘦的臉上,他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低聲說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謝瑯華一點反應都沒有,她眉頭緊鎖,臉上滿是化不開的沉痛,即便昏睡著也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王玄眸光一暗,他緩緩說道:“你準備這樣一下睡下去嗎?”
他聲音恁的低沉,接著又道:“崔慍拿自己的命換你一命,是想讓你好好的活下去,我知道你想隨他一起而去,可你不要你母親了嗎?還有阿恒,你舍得下嗎?若是沒了你,他們又當如何?你可曾想過他們也會難過,也會如你這般生不如死!”
謝瑯華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王玄淡淡一笑,他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彌漫在他眉眼的苦澀久久不曾消散,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謝瑯華,聲音沙啞的問道:“你說過要為我當牛做馬的,如今你想食言了嗎?你欠我的恩情,也想賴賬了嗎?”
他說出的話恁的蒼涼。
突然,一滴淚落在王玄手中。
王玄微微一怔,他凝神看著謝瑯華,卻發現她并沒有醒過來。
“崔慍放心不下你,他特地讓崔二來西涼尋我,告訴我即便知道兇手是誰,也不要告訴你,他只想你平安幸福的過完以后的人生,你這幅模樣可是要讓他死都不能瞑目?”王玄緩緩說道,他一字一句質問著謝瑯華。
“如今我是不知那個兇手是誰,可總有一日我會查出來的,以你的性子你甘愿這樣去嗎?你當真不為他報仇了嗎?”王玄聲音漸高,他深知她的性子,她向來是個睚眥必報的。
崔慍不希望她為他報仇,他理解他的心情,可總要給她留一個活下去的念想不是嗎?
哪怕只是為了給崔慍報仇,只要她活著就好。
王玄聲音一落。
謝瑯華驟然睜開了雙眼。
她雙眼空洞無光,一點焦距都沒有,仿佛被鮮血浸泡過一般,泛著令人刺目驚心的寒光。
“謝瑯華。”王玄面上閃過一絲喜色,他輕輕的喚了她一聲。
謝瑯華眼光一凝,她慢慢的朝王玄看去,她口中發出一絲細微的聲音來:“那個兇手是誰?”
王玄看了謝瑯華一眼,他并沒有回答謝瑯華的問題,而是轉身給謝瑯華倒了一杯溫水。
謝瑯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她固執的看著王玄,再度出聲問道:“兇手是誰?”
王玄伸手把謝瑯華扶了起來,把那杯溫水放到她嘴邊,他淡淡說道:“把水喝了!”
謝瑯華看都沒有看那杯水一眼,她雙目血紅的看著王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氣若游絲的說道:“告訴我是誰?”
王玄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若想報仇,首先得活下去不是嗎?你看看你如今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我就是告訴你兇手是誰?你又能如何?”
謝瑯華緩緩張開嘴將那杯水一飲而盡。
她死死的看著王玄。
不等她開口,王玄看著她說道:“我正在查,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謝瑯華緩緩的閉上了眼,眼淚大顆大顆的從她臉頰滑落,落在王玄的手上,王玄身子微微一怔,他抬手替謝瑯華擦去臉上的淚,可卻怎么也擦不干凈。
謝瑯華視線落在懷中的陶罐上,她緊咬著唇瓣,撕心裂肺的哭出聲來。
王玄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看著她為了崔慍哭的生不如死,整個人淹沒在無盡的絕望之中。
他心中復雜的很。
“別哭了,為了他,哪怕生不如死也好好的活下去吧!”王玄緩緩吐出這句話來。
謝瑯華扭頭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她眼中滿是祈求,她伸手緊緊拽住王玄的衣袖,嗚咽出聲:“郎君,他們說你富有四海,無所不能,你能把他還給我嗎?”
王玄唇瓣輕啟緩緩吐出兩個字來:“不能!”
謝瑯華驟然松開了王玄的衣袖,她慢慢的垂下眸子,眼淚滾滾而落。
在王玄的注視下,她滿目蒼涼自嘲一笑:“是我癡心妄想了…”
寒風瑟瑟都沒有她這句話來的冰冷刺骨。
王玄面無表情的看著謝瑯華。
就在那時王禮大步走了進來,他看著王玄拱手說道:“郎君,家主讓你立刻回去見他。”
王禮眼中滿是擔憂。
他也知道郎君這次鬧得動靜太大了。
他此舉無異于打破了士族與王權最后粉飾的平靜。
家主為之震怒也在情理之中。
“你好之為之吧!”王玄淡淡的看了謝瑯華一眼,緩緩起身離開。
謝瑯華抬頭看了一眼王玄的背影,她眼中滿是蒼涼與苦澀,崔慍已經為她而死,而她又究竟要把他連累到何種境地!
她眼中含淚慢慢的閉上了眼。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眼中只剩下一片清冷的寒光。
是啊!阿慍大仇未報,害死阿宇的人也好好的活在這世上,她怎么能死呢?
她若是要死,也得拉著他們一起下地獄才是!
“瑯華,你醒了。”謝長安大步走了進來,看著謝瑯華他一臉震驚,眼中滿是驚喜。
蕭氏,謝恒,春桃還有方幻云,得知謝瑯華醒來的消息都趕了過來。
在他們之后華玥也趕了過來。
一屋子人圍在謝瑯華榻前。
謝瑯華慢慢的抬起頭一一看著他們,她眼眶一紅,沖著蕭氏抬手說道:“母親,我想吃飯,我要好好活下去!”
在場所有人皆紅了眼眶。
“好,好,好…”蕭氏一把握住謝瑯華的手,眼淚滾滾而落。
謝恒也落下淚來。
“我這就去給大小姐做飯!”春桃眼睛紅通通的看著謝瑯華。
謝瑯華沖著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春桃著急忙慌的轉身跑了出去。
華玥又給謝瑯華開了一些滋補的藥。
謝瑯華視線一掃落在謝長安身上。
“瑯華,是父親不好,沒有保護好你。”謝長安大步上前,看著謝瑯華哽咽的說道。
謝瑯華抬頭朝方幻云看去,她聲音沙啞的說道:“我要見睿王殿下!”
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謝長安神色黯淡,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是。”方幻云深深的看了謝瑯華一眼,大步轉身離開。
東方吐白,天已經亮了。
春桃很快煮好了粥。
蕭氏一勺一勺的喂著謝瑯華。
“阿姐,你不可能再嚇我們了。”謝恒站在一旁看著她,眼睛紅通通的說道。
謝瑯華輕輕的撫摸著裝有崔慍骨灰的陶罐,她垂眸說道:“好!”
司馬睿很快便來了。
屋里只有謝瑯華與司馬睿兩個人,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
司馬睿只待了片刻,因著還要上早朝便匆匆離開了。
謝長安也準備好去上早朝。
“瑯華,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謝長安深深的看了謝瑯華一眼,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轉身離開。
“你小心一點。”謝瑯華看著他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句話來。
謝長安猛地一怔,他扭頭看著謝瑯華只覺得鼻子一酸。
在謝瑯華的注視下,謝長安大步轉身離開。
太陽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大地,金色的光芒落在謝瑯華身上,她靠在榻上,凝神看著懷中的陶罐。
就在那時方幻云有些慌張的走了進來。
蕭氏和謝恒都在房中陪謝瑯華。
三個人同時朝方幻云看了過來。
方幻云看著他們緩緩說道:“崔家家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