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瑯華徒然抬起頭看著王玄。
寢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他這話自然是對她說的。
他說上來,上哪去呢?
自然是上他的榻。
夜風徐徐,她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滿目震驚的看著王玄,心中一團疑惑,他這是何意?
王玄臉上含著些許倦意,淡淡的看著謝瑯華,眼中已有些不耐。
于是,他再度出聲說道:“上來。”
謝瑯華看得出他是認真的,認真的叫人有一絲害怕。
她盯著他榻上空出來的那一隅之地,莫看這小小的一隅之地,卻是上到王孫貴女,下到尋常女子,所有人夢寐以求的。
美貌驕傲如陳意亦是如此。
可如今這個機會擺在她面前,她雖不知王玄究竟是何意,可只要她往前走上那么幾步,爬上他的榻,以他的性子,一定會給她一個名分的。
聘為妻奔為妾,只是永遠都不可能是王玄正妻。
可即便是這樣,也足以令人心潮澎湃,欣喜若狂。
她處心積慮的引起他的主意,求得就是他的庇護,如今他愿意以這樣的方式給她一些庇護,可她卻止步不前了。
在所有女子眼中,那一隅之地是一片無限光明的前途,可在她看來卻非如此。
她這個人一向貪心,要求付出與得到的同樣的多。
所以她不敢,也不愿跨出那一步。
她怕她一旦上了他的榻,日日與他相伴,會一寸一寸的跌入深淵之中。
如今她還可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被他所惑,可人一旦得到過,便會難免沉醉其中,她素來是個決絕的,若是心動,若是起了執念,她還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娶妻生子。
謝瑯華臉上的表情恁的復雜,她非但沒有近前,反而往后退了一小步。
就是那一小步令得王玄面色一沉,眼中閃過如水一般的寒意,他凝神看著謝瑯華,嘴角勾勒這一絲淺笑,緩緩說道:“你不愿。”
不得不說她的表現,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直以為她與旁的女子無異,所求的不過如此。
他并非在問謝瑯華,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謝瑯華直視著他的眼睛,四目相交,她緩緩垂下眸子,一撩衣裙朝王玄跪了下去,沒有一絲猶豫,更沒有一絲不舍,一字一沉的說道:“是,我不愿!”
“你只有這么一個機會。”王玄雙眸深邃,漫不經心的看著謝瑯華。
謝瑯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拱手將頭磕了下去。
這便是她的答復,也是她的選擇。
她知道那是一條捷徑,只要上了他的榻,以他之姓冠她之名,她便可手刃上一世的仇人,給母親和阿恒一個無憂的將來。
可她依舊不愿,做任何違背她心意的事情。
王玄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謝瑯華就那樣跪在地上。
沙漏發出細微的聲音,時間緩緩流逝。
謝瑯華如一頭饑腸轆轆的野獸,而那一隅之地便是一塊香氣四溢的肥肉,沒有人知道她需要多么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爬上去。
她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東方吐白,看著天逐漸變亮。
一直到天大亮,王禮的聲音響起:“郎君,該起榻了。”
王玄這才睜開了眼。
“進來。”他看都不看謝瑯華一眼,起身下了榻,
謝瑯華還在地上跪著。
王禮推門而入,看著跪在地上的謝瑯華,滿目不解的抬頭朝王玄看去。
郎君昨日將謝瑯華帶過來,又沒有給她準備房間,分明是已經想通了,難不成她就這樣跪了一夜。
孤男寡女,良宵美景,也不知是誰這么不解風情,真真是暴殄天物。
王玄已經整理好衣袍,他抬頭看著王禮說道:“把她送回去。”
也不等王禮開口便大步走了出去。
王玄一走,謝瑯華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她眼下一片青黑,抬頭看著王禮說道:“送我回去吧!謝謝。”
王禮轉身備了馬車。
謝瑯華眉頭緊鎖的靠在馬車上,王禮坐在她對面,一臉嫌棄的說道:“謝瑯華啊謝瑯華,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這么好的一個機會,你怎么就一點眼力勁都沒有呢!”
連他都替她唏噓不已。
謝瑯華緩緩閉上眼沒有開口。
王禮怎么也想不到,她不是沒有眼力勁,而是根本不愿。
謝瑯華心中一冷,連帶著面上也閃過一絲寒意,想必方姑姑已經動手了,如此甚好。
快到謝家的時候,謝瑯華突然睜開了眼,看著王禮說道:“馬車上可有紙筆?”
王禮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他們可是王家,出入皆鴻儒,往來無白丁,怎會沒有紙筆。
他將紙筆找出來遞給謝瑯華。
謝瑯華白紙黑字的寫下一張欠條,抬手遞給王禮。
王禮看著那張一萬兩金的欠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郎君好似沒有讓她寫欠條吧!也沒有讓她還那一萬兩金,她這是何意?莫不是嫌錢太多了。
他可不敢擅自做主。
謝瑯華見他不肯接下,伸手將那張欠條放在矮幾之上。
無論如何王玄終究因她失了一萬兩金,這筆賬她不能不認,若非得他相助,她又怎能安然無恙的回來呢!
七夜可不那么好擺脫的,想來以后七夜也不會找她的麻煩了,去財免災這一萬兩金花的著實不虧。
馬車一停,她便跳下了馬車,大步朝謝家走去。
“大小姐!”見謝瑯華安然無恙的歸來,門口的侍衛忍不住一驚。
謝瑯華理也不理他,大步走了進去。
隨著他這么一叫嚷,謝瑯華回來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謝家。
謝瑯華心中憂心,大步朝謝恒的院子走去。
“瑯華,我兒…”她才走到謝恒院子門口,蕭氏便聞訊趕了過來。
不過一夜未見,蕭氏兩鬢都生了白發,整個人說不出的憔悴,如一朵枯萎的花似得失去了所有的神彩。
一見謝瑯華,蕭氏便撲到她身上,她刻意壓抑著自己的哭聲,肩膀一抖一抖的。
“母親,我不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謝瑯華聲音帶著哽咽,輕聲安撫著蕭氏。
春桃和方幻云站在蕭氏身旁,兩人眼睛紅通通的看著謝瑯華。
謝瑯華抬頭看向她們,眼中閃過一絲澀意。
“你可算回來了。”蕭氏緊緊的抓著謝瑯華的手,說著又落下淚來。
“母親,我們回屋在說。”謝瑯華挽著蕭氏朝屋里走去。
她知道她們心中有諸多疑惑,于是看著她們緩緩說道:“幸得王家七郎相救,我才能毫發無損的回來。”
蕭氏和春桃都徹底放松下來。
唯有方幻云看著謝瑯華的眼中疑云更濃。
夜風夜雨始終在她左右,若只是簡單的墜崖早該回來才是,且她并沒有察覺到夜風夜雨的氣息,此事定沒有她說的這么簡單,想來七夜定然已經動手了。
這件事她們并沒有讓謝恒知道。
謝瑯華看著蕭氏說道:“母親,我餓了。”
“好,母親知道了。”蕭氏帶著春桃一起去廚房給謝瑯華準備吃食。
外室只剩下謝瑯華與方幻云。
謝瑯華把發生的事給方幻云說了一遍,自然省略了一些不方便說的事。
方幻云聽后說道:“王家七郎既然已經替大小姐把命贖了回來,七夜自然不會對大小姐出手了。”
謝瑯華輕輕的點了點頭。
方幻云幾步上前壓低聲音說道:“昨天傍晚謝玉不慎從臺階上摔了下來,余太醫親自過來看了,說是以后都不能行走了。”
謝瑯華垂眸一笑,輕聲說道:“她們壞事做盡,也該有點報應不是嗎?”
她轉身去內室看了看謝恒,謝恒精神好過了,姐弟兩人說了一會話。
過了明日就是老太太定下的婚期了,當前要緊的事就是讓秦益上門退婚。
好在她已經有了計策,只要下午她依計行事,不怕秦益不來退婚。
其他人知道謝瑯華回來之后,沒有一個人是歡喜展顏的。
老太太一下跌坐在軟榻上,喃喃說道:“這個喪門星怎么又回來了?那么高都摔不死她,真是我們謝家的業障啊!”
得知謝玉也殘廢之后,老太太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
長房就這么兩個兒子,如今兩個兒子都成了殘廢,這可如何是好?
謝瑤華也很是意外,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七夜都出手了,謝瑯華還能活著回來。
她提步去了謝玉院子,從他出事后母親便一直在那里寸步不離,連父親也宿在了那里。
她總覺得此事與謝瑯華脫不了關系,奈何她派人去查了,卻查不出一點端倪,仿佛那真是就只是個意外。
可她不信,先是夢魘,而后是意外,世上所有的湊巧都是有意為之。
謝瑤華已經可以肯定謝瑯華已不是從前的謝瑯華了,而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她也記起了那些前塵往事。
縱然她掩飾的極好。
她與她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蕭氏和春桃很快給謝瑯華端來了飯,有皮蛋瘦肉粥,還有玫瑰豆沙包,都是謝瑯華喜歡吃的。
謝瑯華才吃了幾口,趙氏便來了。
她一臉猙獰,死死地看著謝瑯華,瘋了一樣朝她撲了過來,厲聲吼道:“都是你這個喪門星,害了我的阿玉,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