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觸目傷疤
我遇見你，就像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謝筱暖 廚房里面一片狼藉。
夏宇揚一時之間愣怔在原地。
杯子和盤子已經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凳子歪歪斜斜躺倒，金黃色的果汁從桌角灑落下來，沿著謝筱暖的肩膀一直流到小腿。
謝筱暖正跌坐在地上，沒有絲毫的舉動，茫然無措地看著被自己搞砸的一切，似乎被這個場景嚇得不輕。
夏宇揚微微地皺了皺眉，挑揀著沒有碎片的地方一步一步邁過去，一把把她拉了起來。
“怎么這么不小心？”
“我…我剛剛夠不到櫥柜里的果汁，就想踩著凳子試試，誰知道一下子踩空了…” 謝筱暖小心翼翼地解釋著，不敢看夏宇揚的眼睛。
夏宇揚 “嗯” 了一聲，把她推離這個危險的地方，“這里我來收拾，你去換身衣服。”
夏宇揚的聲音平淡，謝筱暖聽不出他語氣里的喜怒，以為他可能在責怪自己，她垂下了眼瞼，遮擋住里面的傷心與難過。
眼淚卻止不住似的，不爭氣地一點一點涌了出來。
夏宇揚正在想怎么收拾廚房，卻發現身后的人一動不動，他忍不住回頭看去，看到謝筱暖面色蒼白，臉上濕了一片，正在無聲地哭泣。
夏宇揚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里酸澀難受，想了想，還是抬起手觸碰到她的臉頰，替她輕輕地擦拭眼淚。
“怎么哭了呢？我收拾就好了。”
夏宇揚的聲音依舊如之前一樣溫和動聽，夾雜著些許的緊張與憐惜。
謝筱暖的眼淚嘩啦一下又流了出來，她哽咽地開口，“我以為你在…怪我不小心，我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又笨又蠢又不懂事…嗚嗚嗚…”
說到最后，謝筱暖竟然蹲下身子放聲大哭，仿佛把自己十幾年來的委屈都發泄了出來。
夏宇揚萬萬沒想到，只不過碎了幾個杯子，謝筱暖竟會這么難過，于是他也蹲下來，輕拍著她的后背，“沒事了，沒事了。”
忽然瞥見謝筱暖的褲子上一片觸目驚心的嫣紅，夏宇揚猛地一驚，不由得抖了一下，急忙把她扶到沙發上，還特地囑咐了一句，“你別動！”
謝筱暖身形一滯，還是聽他的話乖乖坐著不敢動。
夏宇揚動作輕柔地撩起她褲腿的一角，有一點點鮮血流出來，他強行穩住了心神，仔細查看，原來是玻璃碎片劃傷的。
他暗暗松了口氣，還好問題不大，于是從桌上抽出幾張紙巾，細細地擦拭著傷口周邊，然后抬頭問她，“你家的醫藥箱在哪里？”
謝筱暖不加思索地指了指他的身后，“在電視下面的柜子里。”
夏宇揚點點頭，轉身走到電視旁，蹲下身子拉開柜門，醫藥箱果然在里面，他拿起醫藥箱，迅速回到了她的身邊。
“我要用碘酒清理傷口，你忍著點。” 夏宇揚抬起頭看她，眼神里滿是安慰。
“噢，好。” 謝筱暖撓撓頭，“你放心清理，我不怕的。”
夏宇揚拿出碘酒和棉簽，瞥了一眼那個臉上淚痕未干，抽著鼻子，肩膀一抖一抖卻笑瞇瞇的女生，心中的不相信也已經淡化，不知不覺信了她八九分。
“謝筱暖，你以后夠不到東西的時候可以叫我。”
夏宇揚突然蹦出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謝筱暖愣住，回答地牛頭不對馬嘴，“做什么？”
夏宇揚噗嗤一笑，“笨蛋，當然是我幫你啊，就你這小身板，我怕你再摔一次把腦袋摔傻了，腦子本來就不靈光，智商也…”
夏宇揚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謝筱暖聽不下去，最后實在忍無可忍，抬起沒受傷的左腳向他踹去。
“哎喲！謝筱暖你謀殺啊！”
夏宇揚原本蹲著身子，毫無防備地突然間被她一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摸摸有些疼的屁股，不滿地瞪她一眼。
謝筱暖滿眼的得意洋洋，叉起腰趾高氣昂地看向他，“讓你再說我智商低！”
夏宇揚繼續幫她清理傷口，一邊貼著創可貼一邊感嘆，“看來古人說得真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謝筱暖見他不長記性，抬起左腳再次踹向夏宇揚，誰知夏宇揚長了記性，不僅躲閃得及時，還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腕。
“你！放手！” 謝筱暖的腳被禁錮著使不上力，又羞又氣，掙扎著就要起身。
夏宇揚見到此狀，急忙松開了手，謝筱暖一時沒站穩，竟四腳朝天地栽回了沙發，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夏宇揚看到她的笨拙樣子，立刻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指著她說不出話。
突然瞥見她的露出來的左腿小腿上有一條駭人的傷疤。
“你腿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他被那條傷疤吸引住目光，眼睛瞪得老大，遲疑地詢問，語氣里帶著不確定和震驚。
謝筱暖漸漸緩過神，慌忙拽下褲腿遮擋，隨手拿起一個抱枕朝他扔過去，“有什么好笑的嘛！”
夏宇揚伸手接住抱枕，收起了笑容，臉上已然變得一片平靜，他坐到一旁的沙發，繼續問道，“你腿上的…”
“哪有什么傷！明明就是剛才不小心劃傷的。” 謝筱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自然，卻被很快地隱藏，“好了好了，我回房換衣服，你好好收拾廚房吧。”
夏宇揚望著那個脊背挺直的女生，歪著腦袋暗自思忖，他很確定，不是眼花，自己真的看到了那道縱橫交錯的傷疤，在小腿上特別明顯。
那她…為什么要隱瞞說沒有呢？
夏宇揚很是不解，不過緊皺的眉頭很快舒展開，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自己也不好追問，她不愿意說，自己不聽就好了。
想到這里，夏宇揚壓抑的心情好了許多，轉身去收拾廚房。
謝筱暖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坐在床上思緒萬千。
左腿的傷疤一直以來就是她的心病，橫亙在她的心里揮之不去，她永遠記得那個膽顫心驚的夜晚，大雨傾盆…
她穿著漂亮的裙子，躺在冰冷的馬路上，刺眼的路燈和車燈刺激著她的淚腺，她想放聲大哭，想向路人求救，嗓子卻突然哽住發不出聲音…
過了沒多久，她的周圍擠滿了嘰嘰喳喳的路人，把她圍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她顯得特別無助，又冷又害怕，最后竟暈厥過去…
她醒來之后，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院，身旁有人緊緊攥著她的手，她轉頭一看是她的媽媽，媽媽哭得撕心裂肺，聲音沙啞。
那是她第一次見媽媽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從那次之后，爸爸媽媽都絕口不提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把這件事當做一個禁忌，她有時候問起時，爸媽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岔開話題。
他們卻偶爾會在自己不經意轉過身的時候，露出不安與憂慮的神情。
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快要淡忘那件事，要不是自己腿上這道丑陋駭人的傷疤一直存在，她根本不愿意去回憶小時候的那場意外事故。
這件事情她連她最好的朋友——許靜靜都沒有告訴過，沒想到卻被夏宇揚偶然發現。
她不想告訴別人，這是自己永遠解不開的心結，也是她埋在心底里再也不想觸碰的傷痛。
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系鈴人，可是…
謝筱暖長長地嘆一口氣，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她完全記不清，甚至她連自己為什么會摔倒在馬路上都不知道，還能怎么醫得好這個心病呢…
她輕輕地撫摸著左腿，心里暗下決心，等她長大以后，一定要讓這道傷疤徹底消失！
“是宇揚啊，你來了。” 外面謝媽媽欣喜的聲音響起。
“嗯，阿姨，我媽早上煮了紅棗粥，吩咐我送過來，你昨天喝了酒，應該沒怎么緩過來吧，喝點紅棗粥會好一點。” 夏宇揚不疾不徐地說著。
謝筱暖撇撇嘴，這個夏宇揚，可真是能說會道，怪不得老媽總是對他贊不絕口呢。
她也不愿一直在臥室待下去，整理整理衣服之后，走了出去。
“還是宇揚有心，替我謝謝你媽媽，對了，阿姨買了好多零食，快坐下吃吧。” 謝媽媽笑得歡暢，看到眼前的俊逸男生，她的心情也變好了許多。
“謝謝阿姨，還是留給筱暖吃吧，她喜歡吃這些。” 夏宇揚繼續禮貌地說道。
謝筱暖實在看不下去，張口就來，“我媽讓你吃，你就吃唄，都是一家人，和我們這么見外做什么。”
謝媽媽心服首肯地笑了笑，“那你們先聊著，我去做飯，宇揚，一會兒叫你媽媽過來吃飯，嘗嘗我的菜有沒有長進，她的嘴可刁著呢。”
夏宇揚答了句 “好的” ，然后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謝筱暖，笑意漸深，眼眸里盡是細碎的璀璨光芒。
謝筱暖有些不解，她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看著自己，不過這是在自己家，她有什么膽怯的，于是清了清嗓子，鎮定地問道。
“你看著我做什么？我的衣服又不臟，剛換的，我的臉也是干凈的。” 謝筱暖說完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夏宇揚仍舊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沉默不語。
謝筱暖不禁底氣不足，“到底怎…怎么了？”
夏宇揚的語氣帶著一絲戲謔，“你剛剛說什么？都是一家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