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仗劍登門,那么也就是說,我多了十年機會…”
對面人群之中,鄭懷仁心中閃過莫名驚喜,原本他以為今日犯在李云手里必死無疑,想不到一向‘以德服人’的渤海國主竟然真的講理了。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么?
鄭懷仁心中驚喜之下忽然又產生一絲自得,他回憶起自己不久之前所做的那番詭辯,暗自得意道:“這是我自己臨機應變的功勞,所以才能給自己贏來十年時間。我故意用言辭逼住渤海國主,故意一口一個我是他的晚輩,如此說辭一出,逼他不能殺我,雖然我的計謀被他看穿,但是看穿又能怎樣,此乃堂堂陽謀,逼的就是他不好意思以大欺小,所以計謀仍然還是生效,連渤海國主也莫奈我和,哈哈哈,本公子無憂矣…”
他心里極其自得,臉上沒有顯露萬分,反而裝出一副惶恐神情,沖著李云不斷拱手乞求道:“國主贖罪,國主贖罪啊,晚輩已經深悔自己行徑,我愿意向小郡主做出任何補償,求您不要定下十年之約,讓晚輩一直活在恐懼之中…”
嘴上這樣說著,心中卻得意直笑,暗暗又道:“十年之約又能如何?一個小丫頭還能翻天不成?世人怕的是你這個天生神力諸侯,誰會害怕一個學藝十年的小丫頭?我滎陽鄭氏乃是累世豪門,家中圈養的刺客死士不在少數,又和綠林大豪深交,彼此交情濃厚,倘若你的小徒弟仗劍登門,那可不要怪本公子辣下狠手,到時乃是按照規矩辦事,而且這個規矩還是你定的,哈,堂堂渤海國主,也有失算之時!”
他有這番想法倒也合情合理,畢竟很少有人相信虹兒會成為大高手。
為什么?
原因很簡單。
李云自從橫空出世以來,給人的印象一直是靠著天生神力,除了李世民和長孫皇后以外,整個大唐很少有人知道李云已經學會武功。
就算有人知道,也僅了了數人,而這幾個人要么是河間郡王李效恭,要么是大唐開國帝王太上皇李淵,剩下還有幾個國公大將,他們的兒子都是李云徒弟。
這些人雖然知道李云學了武功,但卻不知道武功具體到了什么程度,就算知道武功到了什么程度,他們也不會平白無故往外泄露。
也正是因為無人向外泄露,所以李云的真實情況不曾被人熟知,在整個天下人的印象之中,李云這位渤海國主自始至終都是靠著天生神力。
靠著天生神力!
固然可以無敵…
但是無敵的只能是渤海國主自己,難不成連他的徒弟們也跟著無敵嗎?渤海國主的無敵是靠著天生之力,天生之力根本無法傳給徒弟們。
“一個靠著天生神力的人,竟然大放厥詞要教出個大高手,嘿嘿嘿,渤海國主恐怕是自己強橫慣了,所以認為天下人都很羸弱!”
鄭懷仁越想越是得意,臉上偽裝的惶恐卻越來越濃,這個鄭氏公子不斷用眼睛偷偷觀望李云,心中則是不斷嘲諷李云做出的決定。
“哼哼哼,渤海國主啊,貽笑大方爾,你自覺能把徒弟教導成才,以后也會像你一樣橫勇無敵,可惜你卻不知道,世家大族底蘊太深,我們世家不但圈養死士,而且暗中還勾連綠林大豪,死士們從小培養,綠林們身手不凡,無論是豪門死士還是綠林大豪,他們身上的功夫都是常年搏殺而來,你讓自己的小徒弟十年之后出山,恐怕不用多久就會發現十年時間白教了,女孩力氣天生比不過男子,一個小丫頭憑什么去做仗劍天下的人,別說是仗劍天下,她來我家仗劍登門的時候就得輸,到時候本公子不會弄死她,專門留她一命向你示好,說不定你會對本公子另眼高抬,助我贏得滎陽鄭氏的族長之位,哈哈哈哈,此事甚妙…”
世間之人,總是這樣,一旦陷入某個牛角尖,就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斷去深化,李云僅僅是說要給他十年茍活,這貨卻不由自主聯想了無數未來,甚至還想俘虜虹兒作為籌碼,通過手段讓李云贊賞于他。
他雖然心中不斷籌謀,臉上卻一直絲毫不漏,反而偽裝的更加可憐巴巴,看著李云苦苦哀求道:“渤海國主,求您收回成命,晚輩真的知錯了,我寧肯今日去死,否則您讓晚輩活在恐懼之中十年之久,這簡直是一種非人一般的折磨…”
“是么?”
李云淡淡一笑,抬頭看他一眼,忽然大有深意點了點頭,似乎一時變得心軟起來,道:“讓人活著恐懼之中十年,似乎真的有點太過折磨,既然你有膽量赴死,那么本國主便答應你吧!”
鄭懷仁目瞪口呆。
這貨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巴子。
裝什么不好?
非得裝恐懼!
裝恐懼也就罷了,偏偏裝的太過真實,結果真的騙住了渤海國主,可惜騙住之后反而事情不妙。
他眼看李云一臉笑瞇瞇顏色,分明有種下一刻就會出手殺人的架勢,這貨終于驚醒過來,知道自己的偽裝早被看穿。
他也終于想了起來,族中長輩對于渤海國主的評價,長輩們時時告誡他們這些小輩,讓他們這些小輩一定要小心渤海國主,長輩們說,渤海國主不但神勇無敵,而且還是個多智近妖的怪物,倘若不小心犯在渤海國主手里,那么千萬不要和這位國主耍心思,否則必然被其打臉,很可能一命嗚呼。
“本公子現在怕是就要一命嗚呼,想不到長輩們的告誡竟然是真的…”
族中長輩叮囑,似乎猶在耳畔,他以前對這些告誡不肯相信,甚至還會在暗中嗤之以鼻,直到現在方才明白,族中長輩并未夸張。
“渤海國主果然是個精明到極點的人,恐怕他第一眼就已看穿了我的偽裝。可笑我卻滿心得意,甚至還想演戲…”
鄭懷仁滿嘴苦澀。
越是聰明人越是這樣,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強,唯有真正撞到南墻之后,他們才會發現已經撞的頭破血流。
撞的頭破血流不可怕。
可怕的是小命弄丟了…
“不,本公子不能丟命,我自幼胸懷大志,我要做滎陽鄭氏的族長,我得活著,活著才有機會!”
噗通一聲!
這貨陡然雙膝一曲,直接跪倒在地上,他再也不敢演戲偽裝,終于把原本面目表露出來,老老實實對李云道:“晚輩剛才心中有惡,還請國主再次高抬貴手,晚輩不敢假裝了,懇求國主贖罪。”
“不再求死了么?”李云瞥他一眼。
鄭懷仁哪敢遲疑,連忙答應道:“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也不害怕活在恐懼中了么?”李云再次瞥他一眼。
鄭懷仁這次是真的滿臉惶恐,因為這貨吃不準李云到底會不會饒恕他,但見這個累世豪門的公子乖乖跪在地上,一臉可憐巴巴看著李云道:“國主,晚輩知錯了。”
這次他連請求饒恕的話都不敢說,樣子像極了一個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李云哈哈大笑,忽然轉頭看向虹兒,語帶深意問道:“徒兒,你看他像不像一條狗啊?”
虹兒抿了抿嘴唇,眨著眼睛回答道:“遇到強勢者,搖尾而乞憐,欺壓良善時,窮兇又極惡,師尊,狗可不是這樣子的呢,以前徒兒家里養了一條狗,快要餓死的時候尚且不肯離家,狗是忠誠無比的家畜,這個公子比不上狗兒。”
很難相信這話會從一個九歲小丫頭口中說出,大人都不一定能夠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
李云聽的大為驚奇,忍不住抱起小丫頭上下打量,突然轉頭看向身邊的齊嫣然,略顯感慨道:“我現在好像有些后悔,我不該把‘殺生’二字賜給虹兒,倘若我賜給她‘生平’二字,她肯定會是一位名傳天下的大才女。”
齊嫣然對才女不感興趣,聞言滿不在乎瞥了瞥嘴,她嫌棄李云抱著小丫頭的姿勢不夠溫柔,自己伸手直接將小丫頭搶了過來,這才道:“在我看來,虹兒更適合做個武人,你若不想教她武功,那便讓我代你教導,我們隱門有無數殺伐手段,本姑娘一股腦兒全都教給她。”
李云嚇了一跳,連忙道:“那我徒弟就是不仗劍天下的俠客了,恐怕十年之后世間又要多出一個大魔頭。”
齊嫣然登時大怒,道:“你看我像魔頭嗎?”
李云故意上上下下打量她。
齊嫣然更加羞惱,抱著虹兒氣哼哼跺腳道:“本姑娘雖然出身隱門,但我不知道救了多少人。我常年躲在河北道攔路搶劫,弄了糧食全都散給百姓們,并且我搶劫之時從不動武,一直是用我的聰慧騙傻子。還有還有,當年可是我騙住了頡利,才讓雁門關的百姓有時間撤出…”
李云見她眼看就要惱羞成怒,深知男人和女人爭講肯定沒有好果子吃,連忙夸贊一句道:“對對對,你是女俠客,當年雁門一事,簡直神來之筆。想那頡利可汗乃是何等人物,竟然也會被你騙的退軍三十里!”
說著故意一豎大拇指,夸張道:“厲害!”
這事乃是齊嫣然生平得意之事,少女頓時有些沾沾自喜起來,她沖著李云惡狠狠露出兩顆小虎牙,然后直接轉身給了李云一個后腦勺,傲嬌道:“本姑娘才不用你夸贊,我年齡比你還大一歲呢。我需要你夸獎么?我又不是撒嬌討哄的小孩子…”
口上雖然這么說著,然而俏臉眉飛色舞,但見她抱著虹兒歡喜走到一邊,滿臉開心的對小丫頭道:“虹兒乖,咱們不搭理你師尊,你以后就跟著四師娘我混,我先教你一門黃紙變雀雀的騙人法門,這法門能夠騙人,也能夠殺人,厲害無比,乃是隱門秘術…”
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沖著黃紙悠悠吹了口氣,陡然看見一陣濃煙,跟著幾聲雀叫,只見濃煙之中撲棱棱飛出一只鳥兒,而她手中的黃紙分明已經不見了。
虹兒大是驚奇,忍不住探著小腦袋觀瞧,小丫頭抓著齊嫣然的手掌里里外外查看,眼睛里閃爍著無比好奇的神色。
可惜她查看半天也沒發現機巧之處,頓時對齊嫣然的手法驚為天人,很是崇拜道:“四師娘,你好厲害啊!”
這才終于像是個九歲小孩子。
齊嫣然得意的咯咯直笑,摟著小丫頭寵溺道:“你想不想學?我把這些功夫全都教給你!”
虹兒連連點頭,小臉全是渴望。
李云卻看得心驚肉跳,下意識抬手擦了一把冷汗。他忽然轉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鄭懷仁,心中對這個鄭家的公子有些惋惜。
倘若虹兒跟著齊嫣然學習功夫,以后怕是會讓鄭懷仁生不如死。
這世上的頂尖神通有四種,一個是道門傳承的玄門正功,一個是隱門傳承的詭異秘術,道門護衛族群,隱門禍亂天下,但是這兩門神通卻是同根同源,都是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功法。
至于另外兩種神通,一個是草原的護族神功,一個據說是西方的東西,草原護族神功的秘典在李云母親手中,西方的那個東西僅僅是一種傳說,但是傳說一向不會平白無故,所以李云深信這世上有四種頂尖神通。
而這四種頂尖神通,他和齊嫣然各自傳承了一種,倘若虹兒跟著齊嫣然廝混,以后豈不是身兼倆家之長?
這樣一個女孩學會道家玄門正功,做事風格又是隱門瘋子的手段,到時候鄭懷仁恐怕想死都難,很可能真的會是生不如死。
想到此處,李云不知為何竟然對鄭懷仁有些同情,他忽然沖著鄭懷仁擺了擺手,語帶深意道:“本國主一向言出必踐,說放你十年就放你十年,從今天開始,你不再被我留意,直到十年之后,我讓徒弟登門,到時一解恩怨,生死各憑手段…”
鄭懷仁大為驚喜,忍不住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次他再也不敢偽裝,只敢乖乖的對李云行了一禮。
李云淡淡看他一眼,再次擺了擺手道:“不用跪著了,大唐沒有跪拜之禮,你且起來吧,繼續去做你的事。”
“做我的事?”
鄭懷仁微微一愣,不知李云此言何意。
李云冷冷一哼,伸手指著那些馬車上的糧食道:“百姓們,要吃喝。”
鄭懷仁恍然大悟,連忙急急表態道:“但請國主放心,晚輩保證辦好。”
表態之后,心里更加放心,既然渤海國主讓他繼續去分發糧食,那么肯定不會在今天對他出手了。
此時那些鄭家護衛也醒悟過來,人人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歡喜。但聽一人差點哭出聲來,語氣帶著顫抖道:“太好了,我們不用死了。”
可惜他話還沒有說完,猛聽李云淡淡一聲,悠悠然道:“是么?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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