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前前后后大費周折,然而兩個徒弟明顯沒能領會,李云不得不仔細給他們解釋一番。
他看著程處默和劉仁實道:“我身負天生神力,最適合沙場沖鋒,如果把沙場沖鋒換成攻打城池,那么起到的作用將會大打折扣,因為我最多只能砸開城門,然后沖進去廝殺一場,至于街頭巷尾的白刃戰,則需要手下的兵丁去拼殺,只要拼殺,就會死人,敵人的兵卒會死,我們的兵卒也會死。靺鞨人雖然是為了錢財歸順于我,但是為師并不愿意看到他們死傷太多。”
說到這里停了一停,接著道:“高句麗也是大國,舉國擁有幾十萬兵卒,他們據城而守,天然占據優勢,自古兵書有云,攻城犧牲最烈,五倍兵力只能圍之,十倍兵力才可攻之,高句麗幾十萬兵卒據城而守,每座城池最少也得三四萬人,而想要攻克一座三萬守卒的城池,我們最少得出動十倍兵力…”
“不用這么多吧!”
程處默下意識開口,提出自己的見解道:“攻城之所以需要十倍兵力,那是因為要冒著箭雨沖開城門,然而師傅你一個人就能砸開城門,攻城根本用不著十倍兵力這么多。”
李云看他一眼,輕聲反問道:“那你認為幾倍兵力可以?”
程處默遲疑一下,沉吟回道:“打開城門之后,無非是街頭巷尾白刃戰,兵力只需要做到以二對一,絕對可以輕松掃平任何一座城。”
“好,咱們便按你說的以二對一分析來計算!”
李云先是點了點頭,跟著再次反問道:“這需要多少兵?”
程處默又是遲疑一下,盤算半天才輕輕開口道:“倘若有師傅親自沖開城門,咱們只需六萬兵力就能掃平一座三萬守卒的城。”
這貨用的詞匯是掃平,掃平一般代表著大優勢的勝利。
然而李云卻搖了搖頭,繼續追問道:“會有死傷嗎?”
程處默據實而答,點點頭道:“只要是廝殺,死傷在所難免,但是犧牲不會太多,頂多損失三四千兵力…”
說到這里忽然一停,他隱隱約約已經有所明悟。
李云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微笑道:“你自己也想到了對吧,打一座城要損失三四千兵力。”
程處默臉色有些發僵,喃喃點頭道:“而整個高句麗擁有幾十座城!”
李云再次看他一眼,給出精確數字道:“大城十一座,小城三十四座,大城守卒最少三萬,小城守卒也有一萬。”
程處默臉色更僵,一臉晦暗道:“這加起來怕是得有六七十萬兵馬。”
旁邊劉仁實終于有機會插話,急急開口表現道:“而我們最少要犧牲十萬個兵…”說完突然愣住,呆呆看向李云,面色訕訕道:“師傅,咱們有這么多兵馬么?”
李云負手揚天,輕聲道:“如果犧牲兵卒十萬,總兵力最少得保持一百萬,十個人死去一人,已算極其慘烈之事,你既然問我有沒有這么多兵馬,那么為師也想反問你一句,我何時擁有過百萬大軍?”
劉仁實抓了抓腦門,再次訕訕開口道:“靺鞨人好像有幾百萬人口,他們為了鐵鍋和精鹽可以不要命。”
“他們不要命,我得保他們的命…”
李云瞪他一眼,沉聲道:“靺鞨人以后會是我們的子民,怎能拿子民的性命隨意去犧牲?”
劉仁實汗顏低頭。
旁邊程處默也有些慚愧。
兩個徒弟至此終于明白,李云為什么大費周折布下一局。
李云再次負手背后,目光又望向遼東那邊,此時天上大雪稍停,然而寒風越發凜冽,他忽然語帶深意開口,輕輕說了一句道:“若我猜的不錯,他們也該下定決心了…”
李云猜的果然沒錯!
高句麗國,丸都山城,此是高句麗國都,依山而建牢不可破,外圍乃是軍事堡壘,內圍則是大型宮殿,外面寒風呼嘯,皇宮火爐熊熊。
今日高麗皇宮之中,竟然有來自三股不同的勢力匯聚,但見高麗國主居座于中,忽然沉聲開口道:“中原的漢人經常說一句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而今大唐李云已然越過遼河,要在白山黑水建立他的諸侯國,朕想問一問,高句麗該如何?”
高句麗該如何?
這話問都不用問!
但見一個大臣站起身來,順著國主高元的意思道:“白山黑水乃是高句麗采邑,豈能任人建立他的諸侯國?漢人臥榻之側尚且容不得別人酣睡,李云卻想占用我們的土地建立封國,此乃入侵高句麗國土之舉,吾等即使戰至一兵一卒也不會退讓。”
高元甚是滿意,然而卻故作擔憂道:“奈何李云此子擁有天生神力,即使面對百萬大軍亦敢沖鋒,若是激發此人兇性,我高句麗兵卒豈不白白橫死,朕是帝王,朕不能讓子民太過犧牲…”
口上這么說著,目光不斷看向某一處,那處站著一個面色桀驁的青年,腰間赫然配備著四把短刀。
這桀驁青年見到高元看他,口中頓時發出淡淡一笑,站出來道:“陛下無需憂心,今次李云構不成威脅。”
說著緩緩負手背后,一臉悠然道:“冰天雪地之中,又值天寒地凍,此人縱然天生神力,奈何他的坐騎需要冬眠,沒有坐騎相幫,他只能選擇步戰,步戰若是陷入大軍圍困,說不得有可能橫死當場…”
高元目光一閃,有些不滿意道:“若是他死不了呢?我高句麗兵卒豈不任他宰割?淵蓋蘇文你莫要含糊其辭,你知道朕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
原來這青年正是淵蓋蘇文,雖然很是年輕,卻是手握權柄的權臣,他聞言仍舊負手背后,一臉悠然道:“陛下可以放心,家師已經決定出山,陛下盡管派出大軍去劫掠糧隊,家師會在暗中關注戰局,倘若李云沒有察覺咱們出兵,那么咱們正好把他的糧隊屠戮一空,再把那個阿瑤和程處雪抓捕當場,擄來丸都山城當做威脅他的人質,如果他察覺了咱們出兵,那更好,家師會打死他…”
最后這句話,說的森然冰寒,眼中殺機一閃,臉上傲然自信。
高元甚是滿意。
這時忽聽有人咳嗽一聲,但見一個漢服老者慢悠悠站起身,笑瞇瞇對高元道:“吾等多方籌謀,已然勝券在握,高麗國主何必故作踟躇,瞻前顧后非是帝王之道也。”
說著緩緩走出來,面上仍舊掛著笑瞇瞇模樣,突然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張小紙條,道:“李云自以為布下妙局,卻不知全被我世家洞穿,他的糧隊車夫乃是突厥人充任,分明是想玩一手化民為兵的把戲,可惜少年人行事太多粗糙,如此粗鄙的計謀豈能瞞住有心人…”
這老者說話字正腔圓,分明是中原漢人的口吻,若是有大唐那邊的人見了,立馬會認出老人是誰,原來這老東西不是旁人,赫然是太原王氏的族長王珪。
但見王珪把紙條隨手一撕,臉上隱隱透著狠辣之色,又道:“欺一步,欺兩步,李家皇族步步緊逼,五姓七望苦苦掙扎,自從李云出現以后,我世家的財富已經折損五成,打壓財富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取消士人的地位,若是真的被他開化民智,千載傳承的世家必然消亡,他既然把刀子放在世家脖子上,那就別怪世家動用最狠的手段予以反擊。”
說著一停,忽然看向高句麗國主,森森又道:“世家經營許久,暗地里也養著私兵,如今被逼的沒有退路,愿意動用私兵襄助國主,若能將李云的諸侯國扼殺在萌芽之中,國主莫要忘了分潤一筆利益出來。”
高元目光一閃,語帶含糊道:“他的渤海國窮困潦倒,哪里有什么利益可以分潤?”
王珪大有深意看了高元一眼,忽然笑呵呵道:“據探李云在營州附近發現一座大金礦,據說一日一夜便可出產黃金數百兩,國主故意裝作不知,莫非是打著獨吞的算盤?”
高元嘿了一聲,道:“這金礦處在營州,本就屬于高句麗的產業。”
王珪拱了拱手,沉聲道:“我們世家可以不要金礦,只要一筆黃金作為回報。金礦直接送給高句麗,國主認為老夫的提議怎么樣?”
高元笑瞇瞇點頭,表示這筆交易可以成交,不過卻趁機點出一句,獅子大開口道:“剛才你說世家襄助高句麗,這說法本國主需要反駁一下,并非你們襄助高句麗,而是高句麗襄助你們,所以待到事后分潤利益之時,本國主的高句麗最少要占九成。”
“不行!”
王珪決然反對,道:“我中原世家準備出動私兵五萬,國主最少要給我們兩成分潤。”
高元微微沉吟一番,似乎很是肉痛道:“好,給你們兩成。”
兩人剛剛達成交易,哪知忽聽大殿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但見一個柔媚女子緩緩站起身來,嬌笑連連道:“國主獅子大開口,莫要忘了還有人等著喝湯呢,您給了中原世家兩成分潤,不知給小女子這邊什么酬勞?咱們是一衣帶水的鄰居,國主可不能厚此薄彼呢。”
高元微微有些意外,看著這個站起身來的少女道:“聽你這個意思,東瀛也要出手?”
那少女柔媚一笑,忽然伸手比劃一下,道:“我們東瀛人不要黃金,甚至愿意贈送國主一批黃金,我們東瀛人只有一個要求,希望可以俘獲渤海國主李云…”
俘獲李云?
你莫非是癡人說夢?
高元和王珪對視一眼,感覺這個東瀛女人簡直癡心妄想。
同時他們心里又好奇無比,不知這東瀛女人想要俘獲李云干什么?
難道是為了配種?
據說東瀛女人特別渴望漢人的種…
高元遲疑良久,忽然開口道:“若是本國主同意此事,你們東瀛準備給我多少黃金?”
東瀛少女目光閃爍幾下,語氣嚴肅道:“可贈國主,百萬黃金!”
高元倒抽一口冷氣!
百萬兩黃金?
折合白銀千萬兩!
若是換算成銅錢,最少也得兩萬萬貫,這么巨大的資金,只為俘獲一個李云…
東瀛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東瀛人窮成那個鬼樣子,他們有這么多黃金嗎?
高元明顯有些懷疑!
王珪目光閃爍不斷!
唯有那個東瀛女人一臉嚴肅,再次開口問道:“高句麗陛下,這筆交易可愿成交?”
“成交!”
高元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百萬兩黃金,不要才是傻子,至于能不能俘獲李云,那得等打完這一仗再說。現在先答應下來,到時根據情況再說。
高元深深看了東瀛女人一眼,隨即看向皇宮大殿的文武大臣,霍然下令道:“本國主決定出兵三十萬,先屠殺李云的運糧隊,再突襲正在建設的渤海城,刀兵之下,一個不留。渤海國和高句麗,只能有一個存在這片土地上,不是他們滅,就是我們亡!”
高句麗眾臣轟然應諾。
王珪慢悠悠一捋胡須,笑呵呵道:“我中原世家出動私兵死士五萬,襄助高句麗國屠戮滅掉渤海國。”
東瀛少女同樣出聲,道:“若能俘獲李云,百萬黃金必然送上…”
說到這里停了一停,目光忽然看向大殿中的淵蓋蘇文,語帶誘惑道:“不管是誰俘獲李云,我們都會送上黃金。”
這話太過露骨,頓時讓高元皺起眉頭,然而淵蓋蘇文卻眼睛一亮,心中對百萬黃金怦然心動。他突然沖著高元拱了拱手,沉聲道:“陛下欲要出兵,臣得去拜見家師,唯有家師親自出手,才能保的大軍無憂。”
口上說的冠冕堂皇,然而分明別有目的,高元眉頭更加皺起,但是最終卻對著淵蓋蘇文點了點頭,只是冷冷提醒一句道:“淵蓋蘇文莫要忘了,你始終是高家的女婿。”
淵蓋蘇文一臉莊重,大聲道:“陛下放心,臣對陛下忠心不二。”
說完大踏步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殿門外。
高元忽然看向東瀛少女,目光隱隱閃過圭怒之色,然而少女只是柔媚一笑,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高元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冷聲開口道:“明日一早,即刻出兵!此去遼河之畔,截殺渤海運糧…”
說著一停,語氣變得森然冰寒,陰厲道:“不管對方反不反抗,此次屠殺一個不留,李云屠了高句麗的新丸城,朕便屠了他的整個渤海國。”
值此天寒地凍之時,李云的坐騎必須冬眠,再加上有淵蓋蘇文的師尊出手,高元堅信自己的大軍沒有任何危險。
渤海國,必滅,白山黑水,永遠屬于高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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