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能不能封王?
如果封王難道是程處默?
在場大臣目光輝閃,心中隱隱生出一股古怪之感,程處默今年才多大,滿打滿算也就十八歲,擱在兩年之前,還是個章臺走馬的街頭混子,動不動惹事打人,號稱長安小霸王。
然而一晃兩年而過,難道這個二愣子一般的家伙竟要封王了嗎?
“他憑什么?難道就因為拜師趙王…”
人群之中隱約傳出一聲低哼,聲音很小但卻帶著不滿,自古人心不足,別人有的我沒有,就會感覺不爽。
剛才長孫沖封王大臣們勉強還能接受,因為長孫沖的身份不平凡,他不但是長孫無忌的嫡子,而且還是當朝皇后的外甥,國公嫡子加上國戚身份雙重重疊,封個偏遠之地的異姓王爵勉強可以。
但是程處默是什么層次?
他老爹當初是瓦崗寨的土匪,為人精明卻非要去當滾刀肉,大唐朝堂重臣八百余,程咬金得罪的幾乎有六百。
口碑很差,行事不講理,若是擱在平時,也許沒人找茬,但是現在程家要封王,有些人已經準備使個壞。
果然一個重臣緩緩走出,對李世民恭敬拱手道:“陛下,程處默年紀太小。”
此人來自滎陽鄭氏,乃是五姓七望有名的老陰比,他不說反對程處默封王,只強調程處默年齡太小,如此指東打西,使壞又不像使壞。
可惜李世民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道:“不小了,馬上就要及冠。”
那大臣目光閃爍幾下,忽然又道:“程處默聲名狼藉,章臺走馬欺壓良善。”
李世民仍舊不為所動,似乎不想和這種人掰扯。
李云忽然開口,笑呵呵看著那大臣道:“你說我的徒弟聲名狼藉,不知他狼藉在什么地方?”
“他是長安小霸王…”那大臣下意識脫口而出。
李云頓時嗤笑出聲,道:“那是以前。”
大臣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又道:“他章臺走馬欺壓良善。”
李云臉色忽然陰沉下來,冷冷盯著此人道:“你跟我說清楚,程處默欺壓了哪家的良善?”
那大臣張口就想污蔑,可惜李云豈會給他機會,言語爭斗最怕別人張口,須得把一切語言都給堵回去才行,李云陡然一聲冷喝,雙目狠厲盯著對方道:“你說之前想清楚了,如果是妄言可別怪本人不講情面。”
那大臣頓時一驚。
李云冷哼一聲,緊跟著道:“你說他章臺走馬,可是本王只記得他在長安救濟流民,那事困擾了滿朝文武,是程處默帶領流民發家致富!”
那大臣下意識接茬,辯駁道:“那明明是殿下的功績,程處默只不過跟著沾光。”
李云冷笑看他一眼,質問道:“本王當初有那么多本事么?”
是啊!
他當初是個流民,自己還要靠著施粥過活,倘若沒有程家的力挺,咸魚產業壓根無法成功。
這事眾所周知,壓根不算李云胡攪蠻纏,那大臣踟躇半天,最終沒敢胡亂反駁。
他閉了口,但是李云卻不放過他…
李云忽然踏前三步,目光森森盯著對方道:“你剛才污蔑我的徒弟,本王一定要聽聽你的道理,倘若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本王就視同你口出妄言。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本王喜歡以理服人,我現在給你機會,你好好跟我講講道理。”
跟你講道理?
講道理的都被砸死了!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吃驚,他們知道李云護犢子,但沒想到如此護犢子,別人只不過說了程處默兩句,他就要跟人講道理把人砸死。
那大臣臉色漸漸蒼白,很快變得面如土色,他忽然轉頭看向李世民,急急求助道:“陛下,滎陽鄭氏這兩年上繳了九百萬貫鹽利。”
這分明是害怕李云把他打死當場,所以祈求皇帝幫忙阻攔調解。
李世民并不想這個大臣死,皇帝需要的是李云幫著恐嚇打壓,眼看目的已經達到,皇帝沖著李云笑呵呵擺了擺手,故作訓斥道:“朕還在這里,趙王不可越俎代庖。”
李云頓時打個哈哈,拱拱手承認錯誤。
這爺倆明顯是演戲,在場大臣又不是傻子,可是明知演戲也不敢揭穿,否則說不定趙王就找找過來講講道理。
趙王的道理可不好講。
因為跟他講道理的連個全尸都留不下。
他有兩把擂鼓甕金錘,那就是西府趙王所謂的道理,四百斤一個,加起來八百斤,隨便往人腦袋上一顆,紅的白的噗嗤一下迸濺而出。
想想就覺得嚇人。
這是一個絕世兇人。
大臣們偃旗息鼓,決定還是不去使壞為妙,大不了就讓程處默封王,畢竟陛下已經有了決斷。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李世民接下來的話出人意料,但見皇帝負手站在池塘邊緣,忽然語氣悠悠道:“今有程家長子程處默,年十八歲,立不世功…”
這明顯是準備封賞了。
一般封賞之前都要說說功勞。
按照往常慣例,這時候得有人站出來給皇帝湊趣,比如問問程處默立了什么功勞,配合皇帝把功勞使勁夸大的說。
大臣們不想幫忙。
但是那群國公和程家不錯。
誰也沒有想到,站出來湊趣的竟然是秦瓊。
秦瓊一向忠厚耿直,乃是經常毆打老程的唯一一人,想不到這時竟然是他站出來,拱手行禮幫著皇帝圓場道:“敢問陛下,程處默有何功勞,既然堪稱不世之功,想必每一件都能經得起推敲。”
“不錯!經得起推敲!”
李世民點了點頭,淡淡道:“三年前長安流民成災,程處默售賣咸魚救濟,雖然主導者乃是趙王,但是程處默有隨從之功。”
這是第一個功勞。
秦瓊點頭表示明白,繼續幫皇帝打圓場,再問道:“敢問陛下可還有?”
李世民負手北望天空,淡淡又道:“兩年前突厥南下,百萬鐵蹄屠戮中原,西府趙王怒而出擊,于黃河之畔孤身迎戰,程處默身為趙王之徒,狂奔千里去給師尊送鎧甲…”
這話讓秦瓊不好接茬了!
送鎧甲也能是絕世之功?
秦瓊性格耿直,這種睜眼瞎話他說不出。
幸好武勛之中還有不要臉的人,但見夔國公劉弘基忽然哈哈一笑,站出來湊趣道:“好啊,果然是不世之功。當年趙王孤身沖入大軍,打的突厥騎兵自相踐踏,若是沒有程處默送去的鎧甲,趙王殿下必然被弓矢所傷。”
說到這里稍微一停,裂開嘴笑道:“當初送鎧甲的有五個人,俺家的兒子也算其中一個。這等不世之功,陛下可莫要忘了。”
好吧!
經他這么一說,李云的五個徒弟都有了不世之功,純粹睜著眼睛說瞎話,拿著功勞硬往頭上扣。
偏偏李世民需要的就是這個圓場。
秦瓊明顯撐不下去,閉著嘴巴不再發問,這時河間郡王忽然走出,接替秦瓊的任務續集發問,道:“敢問陛下,程處默還有功勞么?”
“有!”
這次卻不是李世民開口,而是李云忽然出聲,李云先是給皇帝拱了拱手,語帶歉意道:“陛下莫怪微臣插言。”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程處默是你的徒弟,你來表功最好不過。”
李云這才正式開腔,忽然轉頭看著極遠處的某個地方,高聲喊道:“程處默,你過來。”
那邊程處默正和李崇義等人竊竊私語,聞言連忙一溜煙跑了過來,李云只喊了程處默一人,結果五個徒弟全都發足飛奔,愣頭青一般沖過人群,撞得許多大臣直翻白眼。
李云看著跑到跟前的程處默,突然開口道:“把你上衣脫了。”
嗯哼?
這話讓眾人一愣。
程處默明顯也有些扭捏,臉色漲紅期期艾艾,道:“師傅,有好些女子在呢。”
“脫了!”
李云陡然一聲輕喝,目光帶著堅決。
程處默怔了一怔,明顯還有些遲疑,這時老程卻從一邊沖出,三下五除二把程處默的上衣脫掉。
場中忽然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但見程處默的背上,到處是翻卷的老皮,整個脊背全是一道一道裂痕,裂痕之下是暗紅色的裂口。
李云伸手指著程處默脊背,語氣深沉道:“兩年時間,河北道開荒五十萬畝,無論春夏秋冬,不管嚴寒酷暑,程處默始終沖在田間地頭,他的脊背曬脫了十幾層皮…”
說著停了一停,忽然看著程處默又道:“把靴子也脫了,讓大家看看你的腳。”
程處默此時光著脊背很是扭捏,堂堂小霸王忽然捂著臉蹲在地上,哼哧哼哧道:“師傅,鞋就別脫了吧,好些女子在呢,讓人看見多不好。”
“為什么怕別人看?”李云突兀發問。
程處默一時不查,脫口而出道:“我腳都爛了。”
只這一句話,滿場皆震驚。
李云緩緩掃視眾人,輕聲道:“開荒挖渠,多是冬季,你們知道程處默的雙腳為什么會爛么,那是寒冬臘月站在溝渠里面泡爛的。”
脊背曬脫了皮。
雙腳被冷水泡爛。
然而河北道兩年開荒五十萬畝。
李云沒有刻意去說程處默的功績,但是程處默的攻擊已經不需明說。
該懂的人自然會懂。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世民忽然再次開聲,悠悠道:“朕,并沒打算封程處默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