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華燈已上。
趙江川站在家門口附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家,每個人心靈的港灣。
因為在家里,總會有你最牽掛著的人和事。
那夜色下從窗戶中亮起的燈光,讓趙江川心里涌起一陣暖流,即便是只看到燈光,他就感覺很是溫馨。
回家!
那里,有人在等著他回家。
這一刻,趙江川身上沒有了讓人畏懼的氣勢,這一刻,他心里再沒有了陰險狡詐的算計。
他就像是到了一個最讓他心安的地方。
一種前世呆在數百名保鏢中都感覺不到的心安。
“媽,我回來了….”
趙江川推門而入。
只是入眼看到家里多了兩個不相干的人后,話沒有再說下去,就連臉上的微笑也消失無蹤。
“小川,你回來了啊,快過來,你大舅還有你小姨來了。”
屋里的沙發上坐著兩個人。
一個看上去四十歲不到的中年人,和一個大概二十五六歲的女子。
也就是趙江川的大舅和小姨。
大舅是母親的哥哥稱為大舅。
黃雅娟的母親已經四十二歲,她的哥哥自然不可能比她還小。
所以看上去四十歲,那就只是看上去罷了。
黃永和。
出生在一個很輝煌的年代,一九四五年,如今,已經整整滿五十。
但因為保養得益,看上去似乎比黃雅娟年齡還小。
黃永和旁邊的那名年輕女子,倒是真的只有二十五歲。
黃安晴,趙江川的小姨。
只不過,名字里有個晴字未必就人如其名。
黃安晴的臉色冷若冰霜,一點都不像是到自己姐姐家做客的樣子。
趙江川眼里的不相干。
并不是指他的大舅和小姨,準確的說,只要是他母親黃雅娟的娘家人,在趙江川眼里都是不相干的人。
在東南省,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曾經出過無數的豪商巨富。
二十世紀初期,東南亞華人企業家中有四大天王,其中有三名祖籍都在東南省。
四大天王中最為人所熟知的,莫過于愛國華僑陳嘉庚。在那血與火的磅礴大勢中,他將千億資產捐給了國家。
能夠在50年代捐款上千億,如果放在后來,不亞于萬萬億資產。
他的一腔愛國之心,可鑒天地。
黃家,也就是黃雅娟的母家,正是跟陳嘉庚同列四大天王的黃仲涵后裔家族。
黃仲涵,祖籍同安,1866年11月出生于印度尼西亞中爪哇省府三寶壟市,著名印尼華僑企業家。
有印尼糖王之稱,是20世紀初影響最大的華商。
在二十世紀初期,黃仲涵的“糖業帝國”不但頂住了實力強大的荷蘭、日本等同行們的競爭壓力,而且迅速發展壯大,其9家糖廠最高年產量達10多萬噸。
他的私人資產估計為千億荷盾以上,是繼“華商先驅”張弼士之后而早于“華僑旗幟”陳嘉庚的又一華商頂尖巨富。
他妻妾成群,子女眾多,多達數十位,最小的兒子在他去世后方才出生。
但再大的商業帝國也可能有分崩離析的那天,在黃仲涵死后,他統治著的東南亞糖業帝國瞬間崩塌。
黃仲涵的后人將其死后的財產瓜分之后,從此各奔東西。
黃雅娟爺爺就是黃仲涵最小的老婆所生,最終選擇了回到其父黃仲涵的故土。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哪怕僅僅只是分得了黃仲涵留下的部分遺產,在二十世紀初的華國也是一筆恐怖的財富。
幾十年過去后,有著當年的那筆巨額財富,黃家已經成為鷺島有數的大家族之一。
加上東南省在地理位置上的緣故,不管是抗戰或者是后來的十年動亂都沒有受到太大沖擊,黃家的家業在三代人努力嚇愈發興盛。
也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緣故,黃家的主家一直都是妻妾成群。
黃雅娟的爺爺妻妾和他的父親一樣多,可以組成一個加強排。黃雅娟的父親黃邵英有十八個老婆,也差不多可以組成一個排。
這樣的大家族里,通常為了便于管理,一向都是等級森嚴,人情淡薄。
這在后來人眼里簡直無法想象。
但在民國時代以及剛建國初期,鄉紳的勢力可以說在當地是可以呼風喚雨的。
哪怕是1953年頒布了婚姻法有明確規定一夫一妻制,但由于東南省地處山區,政令不通下各種習俗一直延續到七十年代末。
黃雅娟正是黃家家主黃邵英的一個妾室所生。
按照黃家的宗室規矩,黃雅娟在成年后必須嫁給宗室內的旁支子弟。
女子無才便是德。
讀過書上了學的黃雅娟,在新社會之中,又怎么肯接受這種家族內部的通婚。
姻緣巧合下,黃雅娟跟趙東來走到了一起,等黃家知道的時候,趙江川都已經呱呱落地。
娃都生了還能怎么辦。
哪怕黃家一百個不愿意,也只能選擇了默認。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還是黃雅娟這種‘離經叛道’的異類。
黃雅娟付出的代價就是放棄原本的富裕生活,并且被黃家從家族譜上永久抹除姓名。
這一切,趙江川從小就聽母親講過。
后來破四舊的大勢橫掃全國,在大時代之下,黃家算是又認回了黃雅娟。
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再也不可更改,黃雅娟的跳脫成為同輩之中的反派標桿,除了可以保留姓氏外,家族內幾乎沒有人愿意跟她來往。
否則以黃家的實力,黃雅娟也不至于還要到工廠上班。
這在早些年的東南省幾乎是難以想象的,女人,就是相夫教子的,很少很少會有女人會出去拋頭露面。
如果不是家里的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沒用幾個女人會選擇出去工作的。
各種原因下,趙江川對于自己母親的娘家人自然是不待見。
這種親戚有或者沒有反正都沒什么區別。
趙江川的臉色很差,為什么黃雅娟心里也很清楚。只是對于黃雅娟本人而言,她心里對于黃家在感情上是很復雜的。
那里是生她養她的地方,那里是她前半生長大的地方。
人終究是一個群體性動物。
被驅逐出家門的那種孤單,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承受的。
那種有家不能回,有親人不能見,被親人排擠的感覺,會讓任何一個人就像是被世界遺棄一樣。
那種出生之后二十多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會輕易就割斷了,不然她后來又哪里會死皮賴臉非要回去認祖歸宗。
黃雅娟強打起笑容,她安慰道。
“小川,快跟你大舅和小姨打個招呼啊。”
作為一個可以算計人心的人精,趙江川很明白黃雅娟對黃家的那種感情。
那種割不斷理還亂的情感,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的。
趙江川無奈的翻了翻眼皮,自家老媽一臉為難的樣子,幾乎是只差開口求他了。
“小姨,你來了啊。”
這一聲小姨,趙江川喊的還算是誠懇,因為在那只有他知道的過去,看上去一臉冷漠的黃安晴,卻并沒有一直冷漠下去。
在趙東來和黃雅娟相繼自殺之后,黃安晴曾帶著一筆錢找到了趙江川。
整整一百萬。
這一百萬,也算是當年趙江川最早的起步資金,也是有了這一百萬,趙江川才在金融市場里買到了足夠的經驗。
盡管那時候的黃安晴,臉上就跟現在一樣冷漠。
冷漠的就像是看著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不過那份情,趙江川還是記下了。
然后…
趙江川就不動了。
黃雅娟急了,趙江川的反應慢半拍,讓她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畢竟黃永和才是黃家下一代真正的話事人。
“還有你大舅啊,快喊….”
大舅?哼。
趙江川看了一眼比他母親還要年輕的大舅,輕輕吐了幾個字。
“他算是個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