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永遠不會原諒你
當時青辭覺得安如月的想法有些可笑，他們本來就在同一條船上，他們是相互關愛、相互幫助、相互扶持的伙伴，他們有共同的目標和共同的敵人，這樣的他們，為什么要做出那種只有在分道揚鑣之時才必須要做出的選擇？
可是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安如月當初所擔憂的，竟是在今時今日成為了事實。那個女子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她一早就看得明白，當天地大道和兒女私情二者不可兼得時，青辭的第一選擇永遠是前者。
不是說安如月在他心中的地位不重要，而是因為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的時候，不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那便會有更多的生靈無辜枉死。
青辭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有什么錯，只不過他的那句“死而無憾”卻是說得十分違心，他怎么可能真的沒有遺憾，他還想永生永世的守著安如月，哪怕這個女子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他還想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來到這世上，給予那個孩子自己從前一直不曾體會過的父愛。
可是他沒有時間了，確切的說，是眼前的局勢不可能多給誰一分一毫的時間。既然災難之中注定是要有人犧牲的，那他便索性割舍掉心中所有的牽絆，讓自己成為這場天地浩劫之中的最后一個犧牲者。
三魂七魄掙扎得愈發激烈，青辭的身形和面容看起來已經有些模糊了，他臉上的神色在聽見安如月的聲音時閃過一絲異樣之后很快又恢復了淡然木訥的模樣，顯然，他去意已決。
雖說這世上誰也救不了一個心存死志的人，但是眼見著自己的至親至愛施展術法在自己的面前神魂離體奔赴那沒有輪回的未知之境，任誰都會奮不顧身的想要沖上前去拉上一把，哪怕是以自己的命換對方的命。
是以，自始至終都未曾對青辭忘情的安如月此時便是什么也顧不得了，她甚至都沒有仔細去思考青辭之前所說的“角龍之劫”的問題，更沒有心思去深究這個能要命的“角龍之劫”才是導致青辭狠心將她推開的根源所在。
她只知道，她依然深愛這個男子，她見不得他死，這一點，與這個男子如何對她無關。
“青辭，不要…”安如月的聲音有些哽咽，她感覺自己的眼眶酸澀得厲害。
在這種生死關頭，她心中對這個男子所有的怨與恨都被她盡數拋在了腦后，她只能感覺到自己現在的所有的情緒都被恐懼所占據，那是一種極度害怕失去而無法抑制的極度的恐慌。
然而，就在安如月一個健步沖到了青辭的身邊，準備出手阻止他神魂離體的舉動之時，有一個身影卻是比她速度更快，直接繞到了青辭的身后，抬手便揮向青辭的脖頸之處，直接一掌將男子給劈暈了過去。
青辭只極不情愿的發出一聲悶哼，隨后周身藍光霎時斂去，兩眼一閉，整個身子軟軟的倒在了身后那人的懷里。
安如月朝著青辭伸出去的手尷尬的懸在半空中，有些錯愕的愣在了原地，而下一刻，青辭的身體就被那人一把推了過來，與此同時就聽那人淡淡說道：“要化身器靈，怎么也輪不著一條青龍。如月，其實你們心中都還有彼此，聽我一句勸，珍惜眼前人吧。”
安如月有些手忙腳亂的伸手接住了被推向自己的青辭，隨后面色一變，愕然道：“你這話什么意思？難道你…”
安如月的話還沒說完，就聽空離也驚愕出聲：“洛凡，你要做什么！”
沒錯，那個忽然出手將青辭給劈暈的人正是洛凡。
其實當他親眼看見迷失了本心的喬三娘將赤剎給奪舍了的時候，他的心境就已經產生了巨大的動蕩，要說他對這個與自己曾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沒有絲毫的感情，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種感情不夠純粹，摻雜了太多的東西，并且與男女之愛并無什么瓜葛，所以洛凡才會愈發的愧疚自責。
而眼下，喬三娘因為墮入魔道而與他們走上了對立面，她手里明明握著能夠助蒼妄平定浩劫拯救三界的法寶，可是她卻是以此為要挾，不愿意將它交出來，硬生生把三界的活路給堵死。
于是，洛凡很自然的將那個女子的一切錯誤的根源都歸結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無力救贖一個已經墮入魔道迷失本心的魔女，所以他只能盡自己所能去替那個女子贖罪。
在洛河宮中接受了兩萬多年靈氣的熏陶與福澤的沐浴，機緣巧合之下，洛凡得以從畫中走出，成為了一個器靈般的存在。縱然他的法力并不異常強悍，但是因為他來歷特殊，所以他的神魂便是這世間最好的器靈，除了夙幽之外，最能與歿天杵完美契合的便是他了。
輕輕的笑了笑，大約是怕有人也用他對付青辭的那一手來阻止他的行動，于是洛凡周身白光一閃，瞬息間飛躍至半空。
他俯下頭來看了看地面上的幾位伙伴，輕聲說道：“我本是個由精妙神通繪制于畫中之人，得了莫大的機緣才有機會來到這世上走這么一遭，如今，也是時候該履行我存在于世的職責了。”
“你…可是，你這一去，恐怕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緣能夠回來了！”空離蹙眉喝道，心中波瀾起伏。
洛凡微微搖了搖頭，苦笑道：“空離神君怎么也糊涂了，我本就不入輪回，此生注定也無法位列仙班，這樣的我，原本就沒有第二次的機會。與其惶惶不可終日的活著，最終毫無意義的消散在天地之間，倒還不如為這三界做些事情。”
空離聞言一時間無言以對，只能狠狠的握緊自己的拳頭，內心之中滿是掙扎。
從最現實的角度上來說，洛凡的選擇是最為明智的，他本就是個器靈，只有今生沒有來世，能形成靈智修煉出肉身來到這世間走上一遭，便是沾染了莫大的福澤了。
如今浩劫當頭，蒼妄的陣法因為少了一樣重要的寶物而岌岌可危，那個男子為了對抗魔尊還在苦苦的支撐著，他們在這個局中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洛凡心中雖然算不得是了無牽掛，但是他心愛的女子和他的孩子已經沉睡了千年了，若沒有人為他們犧牲，他們可以說是根本就沒有絲毫重新蘇醒過來的可能。洛凡也是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更不可能讓青辭去化身為歿天杵的器靈。
且不是說青辭的神魂究竟合適不合適，就單單憑借青辭還可以擁有獲得輪回的機會，他心愛的女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都還在等待著他，洛凡就決不能讓妻離子散這樣的悲劇在青辭和安如月身上上演。
是以，無論是于公還是于私，洛凡都與青辭做出了一樣的選擇，他們選擇了犧牲自己的性命，斬斷與妻兒的一切留戀，只為了盡自己所能幫助蒼妄還三界一片安寧。
可正是因為這就是現實，極其殘酷的現實，所以空離幾人才說不出一句話來。
若涉及天地大道，那么洛凡的犧牲是價值最高的，效果也是最為顯著的，所以從這個層面考慮，幾人不知該如何繼續說出勸阻的話來；但若是論及私交，誰也不希望洛凡就這么離去，大家一路走來，早已將彼此當做知己至親，所以當洛凡做出這樣的抉擇，他們卻也無法為了三界而說出感激的話。
然而，幾個同伴陷入了矛盾掙扎的沉默和悲痛之中，遠處卻是有人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并且代替他們幾個咆哮了起來。
“洛凡！你的命是我的，你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討回來，你休想就這樣一死了之！”喬三娘周身戾氣暴起，對著半空中的洛凡怒聲喝道。
洛凡的面色微微一變，隨即扭頭看向遠處那個早已面目全非的女子，心中不禁一陣悵然，“三娘，我欠你的，這輩子注定是還不清了。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眼見著你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我真的很為你感到心痛。
“如果一切可以從頭來過，那一年那一日，我絕對不會出現在你的無憂酒肆門口，這樣，你就依然可以繼續當你的老板娘，你還會是那個充滿江湖豪情的率性女子，而不會…”
“夠了！”洛凡的話還沒有說完，喬三娘便厲聲打斷了他，隨后發了瘋一般的嘶吼起來：“洛凡，你給我閉嘴，你給我閉嘴！事到如今你才終于說了實話，你竟然認為自己與我的相識是個錯誤。你寧愿從來都沒有認識過我，也不愿說出一句哪怕是善意欺騙的謊言。
“為什么你不說一切從頭來過，你愿意早一點認識我，然后便可以先一步愛上我？說到底，你依舊看不起我，你從來都沒有將我放在心上！憑什么，憑什么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在你的眼里卻仿佛都是天理不容的？洛凡，你這個負心漢，你這個畜生！我恨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