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男子起身走出鴻蒙遺境的那一瞬,周圍的天空中的彤云立時消散不見了,只有那紫金色的霞光與他身上的紫金長袍交相輝映,在海面上倒映出奇幻美麗的色彩。
這一刻,三界之中動蕩了三日的山川與河流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鎮定之力,竟然是緩緩的安靜了下來,逐漸的恢復了它們往日該有的模樣。
與此同時,在地獄之中不為人知的某一處,一棵看起來似乎早就已經沒有了生機的巨大枯木之上生出了片片綠葉,并且開出了朵朵晶瑩潔白的美麗小花。那花朵的形狀如同小小的風鈴,一串一串的掛滿枝頭,其上散發著瑩瑩的幽光,好似沾染了晨間的清露,只要伸手觸碰就會有露珠從中滴落似的。
一個寶相,身披袈裟,眉間一點殷紅朱砂的女子安詳的坐在樹下,在她的身邊,還有一頭體型碩大,全身長滿白色長毛,頭頂還有一只獨角的既像是麒麟又像是獅子的神獸。
神獸抬起頭來,目露驚訝之色的盯著這一樹忽然盛開的白色小花,許久之后竟是喃喃開口吐出人言:“菩薩,這優曇婆羅樹,竟然真的開花了。”
女子微笑的點了點頭,抬手輕撫著這神獸身上柔滑光潔的毛發,開口的聲音卻是男女莫辨:“優曇婆羅花為祥瑞靈異之所感,以大福德力故,方可感得此花出現。這修羅之王福德深厚,若是此戰得勝,將是功德無量。”
“這么看來,我們便不必出手了?”神獸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
女子將目光看向那一樹晶瑩的優曇婆羅花,輕聲道:“佛語本云:眾生平等。是生是滅,自有其輪回定數。奈何魔性貪婪無度,勢必引得眾生群起而攻之,既無法度化,便也由得他們去吧。”
說話的這兩位,便是曾經立下“地獄未空誓不成佛”這等宏大誓愿的大愿地藏王菩薩和他的坐騎諦聽。而這地獄之中的優曇婆羅樹自然便是由他栽種的。
在西方極樂世界,只有輪轉王現世的時候,優曇婆羅花才會開放,而在這地獄之中這么多年,地藏王菩薩還是頭一回見到此花盛開。
大愿地藏王曾有言: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其實他心中何嘗不清楚,除非三界眾生從此泯滅,否則眾生因業力所向,永遠都會在六道之中輪回往復,地獄便是這六道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說到底,眾生度盡,不過也就是個宏愿,因為菩薩的心中憐憫眾生悲苦,是以甘愿下地獄,以自身無邊法力普度眾生。
三界將要面臨的浩劫他自是看在眼里,他也曾思量過,是不是該現世助天界一臂之力。不過讓他欣慰的是,這天地間終是誕生了一位可以救世的萬法之王。
天地的規則本就是如此,也許此戰并不能算作一個終結,而是在預示著下一戰的開始,是善是孽,一切還是由得世間因果循環。
鴻蒙遺境之外,已然身負萬法之力的男子腳踏虛空,他看起來幾乎沒有施展什么法力,就這么隨意的邁出步子,不多時,他的身形就已經出現在了人界的八熱火山。
蒼妄凌空而立,遙遙望向腳下那蜿蜒如一條火龍的火焰山脈,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這幾日天地間的動蕩竟是使得這火山之中的烈焰又往周圍蔓延了數萬里。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約莫哪位他所知曉的大能已經提前來過了人界,將一切有可能爆發大規模傷亡的先兆都先一步的杜絕了,那些無力對抗浩劫的凡人們大都被遷徙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
現在這八熱火山周圍的情況對于蒼妄而言著實是省了些力氣,至少他無需耗費絲毫法力去維持此地的平靜,然后才能動手拿回那一柄千年前被他隨意封印在此的絕世法器。
蒼妄將自己的身形落在了他當年封印歿天杵的那個位置,入眼看見的第一樣熟悉之物便是一團奇異的紫火。
紫火在感受到男子的到來時明顯的閃爍了一下,隨即竟是慢慢的縮小了它自己的身形,化作一星火種的模樣緩緩的飄到了他的眼前。
蒼妄微微勾了勾嘴角,抬手將那顆小小的火種收入了自己的掌心。隨即他將看向了這焚劫紫火原本所在的位置,在那厚實的山體之下,一柄長約三尺,上為寶輪下為三棱的通體散發著烏金光澤的兵器正安安靜靜的停滯在其中。
“一千多年了,將你放置在此,真是委屈你了。”蒼妄對著一圈烈焰喃喃的說道。
言罷,就見他的眼神忽的一凝,抬手便在空中結出了一個紫色的光陣,“轟”的一聲打入了火山深處。
伴隨著這個光陣的打入,蒼妄腳下的整座火山竟然開始輕輕的晃動起來,而光陣所打入的那個位置周圍的火焰像是即將迎來什么大人物一般,齊齊的四散開來,為那馬上就要破土而出的法器讓開了位置。
火山的晃動越來越劇烈,陣陣熱風將蒼妄的衣角和周圍的火焰吹得左搖右晃,那一柄曾經伴隨著蒼妄征戰四方的歿天杵終于是緩緩的從火山深處升騰而起,漸漸的浮現在了它的主人面前。
蒼妄的紫眸在四周火焰的映照下似是燃起了熊熊的戰意,他猛的朝歿天杵伸出了手,就這么凌空一握,便將這件離別多年的法器握在自己的手里。
就像習武之人對于自己常年使用的兵器會有一種近乎于對待愛人那般的依戀一樣,蒼妄對于歿天杵也存有一份十分特殊的感情。時隔千年再一次將它握在手里,就像時隔千年再一次擁風湮入懷一樣,讓他心潮澎湃。
可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蒼妄還來不及多讓自己沉浸在這種類似溫存的情緒之中多一點時間,他的面色便驟然冷厲了起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的法器,此時此刻在他的手里竟然如同一個死物。
縱然最初的歿天杵的確是個死物,但是它的材質乃是世間罕有,又陪伴在蒼妄的身邊經歷了許許多多的歲月,其中早已經形成了器靈,是個頗具靈性的法器。
然而現在,這把歿天杵雖然又回到了蒼妄的手里,但是除了其內被蒼妄打下的神念烙印能讓它認主之外,它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靈性。
換言之,這歿天杵之中的器靈在蒼妄離去的千年當中的某一天已經完全的形成了自己的靈智,并且不甘于屈居在杵內,竟是自行脫離了法器,到外面自在逍遙去了。
蒼妄的眉頭微微蹙起,掌中卻是已經凝聚了法力注入歿天杵的杵身。當法力在歿天杵內迅速的流轉了一圈之后再度返回男子的掌心之中時,男子心下已經了然在這千年之中他的法器都發生了什么變故。
一抹淡淡的肅殺之意涌上男子的紫眸,于此同時他的嘴角也牽起了淡淡的譏誚,“有點意思,不過就是個器靈罷了,竟是趁著本王不在的時候作威作福,這是逼著本王一回來就清理門戶啊。”
嘴上雖然是這么說,但是蒼妄的心中也不自禁的涌上一抹淺薄的自嘲,任誰知道了自己法器的器靈跟自己不是一條心,想來都不會痛快到哪里去。
隨手一揮袖袍將歿天杵收了起來,就見蒼妄長袍一甩,抬腳轉身踏向虛空,徑直朝著南邊走去。
蒼妄所要前往的地方,自然就是他曾經所統領的修羅界。如今他已經集萬法于一身,想要前往這天地間的任何一個角落幾乎就是他心念一動的事情。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已經來到了羅列島最北邊的那片海灘,在這海水深處,有著一座少有人知曉的秘密海牢。
如今的修羅界表面上看起來與過去并沒有什么不同,但是烈陽宮中的修羅皇族早已土崩瓦解,是以蒼妄雖然回到了修羅界,但是卻絲毫沒有要踏入烈陽宮的打算,倒不是怕打草驚蛇,而是因為他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之所以來到羅列島的最北面,是因為在歿天杵與其器靈的微弱感應的引導之下,蒼妄已經掌握到了那個家伙的行蹤,而對方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必然也是察覺到歿天杵出現了什么異狀,所以狗急跳墻,才會進入這修羅界的海牢。
在蒼妄上一回來到修羅界見到西擇和蒙羽的時候,他就已經聽西擇說了,那位有幸成為他這一世肉身的母體的曼沙女王如今就被關在這海牢里。
如果蒼妄所料不差的話,這個自以為是的小器靈約莫是想挾持曼沙,從而為自己換得一條生路。
可是對于背叛者,蒼妄從來不會心慈手軟,盡管在他還是蒼無念的時候就沒有真正拿曼沙當做親娘來看待,但是他依舊不會允許有人拿這個女子的性命來要挾他。
不過…他倒是忽然有些期待,不知道那個不怕死的小東西在見到自己的時候,會露出一副什么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