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湮平靜的看著空離,許久之后才輕聲說道:“不管是不是情劫,當你不由自主的開始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感情就這么自然而然的產生了。在我們不知情為何物的時候,可以冷眼旁觀那些癡男怨女的糾葛,甚至嘲笑他們的執念。但是親身經歷了才知道,真正的情愛不是想要抽身就能走得干凈利落的。”
見自己的說法完全無法激起空離的共鳴,風湮也只能是在心中苦笑。
他們本就是性情相似,她自然能夠理解空離對于男女之情的無謂甚至是嗤之以鼻,畢竟兩萬多年前的風湮在聽聞織霞愛上了一個凡人男子的時候,也是同如今的空離這般,無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只是這么想著,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腦海中似有一道靈光閃過,她感覺自己似乎已經明白了,方才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那顆存有自己神念的夜明珠會脫離掌控尋上空離是有另有深意的——或許,在抵抗天地浩劫的計劃之中,空離也會成為當中不得已要提前參與的一個。
想想這位神君自打降生在這天地間,除了提升法力的時候受到了一些必不可少的考驗之外,其他的經歷幾乎和自己差不多,雖然沒有一帆風順這么夸張,但的的確確在實力增長的這條路上,他們是屬于讓眾生都羨慕并且只能仰望的那一類。
雖然就風湮的本意而言,她并不希望在逆天的計劃之中牽扯到旁人,但這業力之深,也的確由不得她去掌控。她不想選擇空離,但若事情發展下去,天意將空離給選擇為承擔業力的一份子,或許對于風湮而言也該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畢竟,像他這般沒有孽業纏身的實力雄厚的神君,是打著燈籠也尋不到的絕對助力。
本著盡人事聽天命的原則,風湮在上一番話短暫的停頓之后開口說道:“若是空離君不覺得我無聊的話,不如我們打個賭吧?”
“打賭?”空離一貫銳利的雙眸之中閃過一抹疑惑,“堂堂洛河神女,一雙眼看盡世間未知之數,我與你打賭,能有勝算嗎?”
風湮搖了搖頭,苦笑道:“所謂‘看盡世間未知之數’不過是天界眾仙家以訛傳訛罷了,我若真能將一切都看透,如今又怎么會是這么一番景象。”
空離的眼神微微閃了閃,雖然他不知道風湮和蒼妄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覺到,如今的風湮的確是出了問題,而且問題似乎還有些嚴重。
想了想,空離問道:“不知神女打算與我賭什么?”
“就賭空離君在未來的千年內會不會愛上一個女子。”風湮淡淡的說道。
空離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這是…和我卯上了?不如你且說說,我愛上了一個女子,對你有什么好處?”
風湮微微揚了揚嘴角,“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起了這么個念頭,于是便想與你賭上一賭。”
“但凡賭約,總得有個籌碼吧?”空離別有深意的盯著風湮道。
風湮略一沉吟,答道:“不如這樣,誰若是輸了,便為對方做一件事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空離想都沒多想便點頭,“可以,那此事就這么說定了。”
風湮頓時有些無語,“答應得這么快,莫不是空離君覺得自己贏定了?”
誰知空離卻是忽然收拾起了方才那輕松的神色,有些嚴肅的說道:“我只是想快些知道,能令你都陷入危險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是修羅王,還是天機?”
風湮的心微微一緊,隨后深深嘆了口氣,“我…弄丟了一塊洛書殘片。”
“什么?”空離愕然出聲。
女子并沒有說明她具體的遭遇,但是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已經足夠空離意識到這件事的危險了。
洛書殘片是什么?那可是人皇伏羲遺留下來的上古至寶。一代又一代的伏羲后人掌管著這個寶物,用他們的先天之能輔以這件寶物守護著三界,維護著天地間一切秩序的平穩。
而如今,風湮竟然親口告訴他,這個東西遺失了一塊,而且還是從她的手里遺失的。這意味著什么?這是不是意味著有什么比風湮更加強大的力量在覬覦她手里的上古至寶,并且還用非常的手段將其中的一塊給奪了去?
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在預示著三界很快就會發生什么難以預料的動蕩?
空離畢竟也是處在三界實力巔峰之列的神君,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事情來得蹊蹺,而且會引發的后果只會重不會輕,他在短暫的震驚過后急忙又問道:“那現在如何了?你可將塊殘片尋回了?”
風湮搖了搖頭,“是我失職了,那塊殘片恐怕是無法再尋回了。雖說這寶物是先祖留下來的,但是經歷了這么久遠的時光,它們早就已經不是只屬于伏羲一脈的私有物了。如今這其中一塊洛書殘片是在我手里丟失的,我難辭其咎,只有向天君告罪,接受該有的懲罰。”
空離沒有立刻接話,只是緊鎖著眉頭靜靜的凝視著風湮。他能感覺到女子一身的疲憊,這不僅僅是剛從遠方歸來的風塵仆仆,還有她無形中散發出來的一種決絕的離別之意。
他本不想做太多沒有根據的猜測,但是風湮的態度明顯是什么都不想多說,只是想一力承擔弄丟洛書殘片的過失,這不得不讓空離懷疑,那塊殘片的丟失與修羅王蒼妄有著撇不清的關系。
空離不了解蒼妄,但是他在那個男子的身上能夠感覺到一種頂天立地的坦蕩以及睥睨天下的傲然,這讓他無法像所有局外之人那樣去揣測蒼妄接近風湮的目的,他不能相信蒼妄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可是如今…他又不由自主的產生了懷疑他的矛盾。
不能問,又不能猜,空離沉默了許久,只能輕聲說道:“此事非同小可,若還有轉寰的余地,就先不要聲張出去,如果有需要我和染衣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風湮微微勾了勾嘴角,眼中流露出一絲感激,但她還是很堅定的搖了搖頭,“你也說了,此事非同小可,我之所以遠行并且遇到危險,就是與這件事有關。但是我盡力了,結果卻依然尋不回那塊殘片。所以這個失職之罪我是無論如何也推脫不掉的。”
見空離皺著眉頭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風湮頓了頓緊接著又道:“不過,倒是真有件事情需要空離君幫我的忙。”
“什么事?”空離立刻問道。
風湮苦笑了一下,“我現在很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待我休息好了,勞煩空離君捎我一程,帶我前去太宵宮向天君請罪。”
空離聞言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風湮的意思之后他愕然的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女子說她很累需要休息自然不是要下逐客令,而是因為她現在真的很疲憊,也很虛弱。只是空離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虛弱到前往太宵宮都得倚仗自己的幫助。
洛河神女的實力如何,空離心中還是有數的。這個與自己齊名的,被譽為擁有“天界至高神力”的女子,到底經歷了些什么,才會虛弱到這個地步?
不過空離不是霜染衣,沒有凡事都要刨根問底的習慣。況且他相信風湮,相信她做出的所有的事情都有最合理的理由。她既然不愿意說出實情,那就只能說明這件事情牽扯甚廣,或許還涉及天機,不說出來,無論對她還是對旁人,都是利大于弊。
許久之后,空離輕輕的點了點頭,“好,你且先去休息。這段時日我會守在洛河宮,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到你的。”
風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了欣然的笑意,“謝謝你,空離君。”
回到自己的琉璃暖閣,始終撐著風湮的那一股勁一經松懈,她整個身子便軟在了床榻上,十分干脆利落的陷入了昏睡之中。
她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睡得毫無知覺。不是因為她相信有空離在這里就不會有任何的危機出現,所以才如此放心的睡去,而是因為她已經沒有了保持警覺的能力。如果有誰想在這種時候對她不利,她是連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睜開眼的時候,風湮的腦子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處在空白迷蒙當中,她總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死去了,會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永遠的沉淪下去。那是一種她從來沒經歷過的狀態,仿佛這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虛無,包括她自己。
待到她回過神來,看清周圍熟悉的一切之后,她才終于反應過來,原來自己還活著。
她下意識的抬起自己的雙手瞧了瞧,蒼白,沒有血色,或許就像她此刻的容顏一樣看起來完全是一種超乎尋常的病態。
苦笑著搖了搖頭,她緩緩的下了床,然后為自己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