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了小暑時節,夏日的奧熱漸漸顯露了出來。歪歪他們過了一個碧藍的湖泊后,進入了一道山谷,那湖泊如九天仙女遺落的寶石,美輪美奐。山谷兩側是壁立萬仞的高山,如刀砍斧斫般險峻異常。谷外是酷暑,一進了山谷,便有刺骨冷風陣陣吹拂。
歪歪抱緊了狼王,顫抖著聲音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呀,怎么這么冷?”
寒柏跳下狼背,警惕地環顧四周:“這里應該就是死亡谷了,傳說通過死亡谷,便可到達幽冥之門。”
狼王的動物直覺告訴它,此地極其兇險,它本能地心生退意,對歪歪道:“此路可能有去無回呀。”
歪歪淡淡地說了聲:“我知道。”翻身下了狼背,對狼王道,“你就別再跟著了。”
狼王微怒:“這是什么話!我怎么忍心。”這話狼王說出來后,自己都吃了一驚,想起初相識時自己一心想吃掉她的種種情形來。
寒柏道:“歪歪說的對,你不用再跟著,你就在谷口守候,等著接應我們。萬一有什么事,還能靠你逃命。放心,有我在,我會盡量保護她。再說,就算你跟著,也幫不上什么忙。”
狼王不滿:“你這是小看我嗎?”
寒柏搖頭,異常正經地道:“是看重你。就像在戰場上,需要有前鋒,也需要有斷后者,兩者同等重要。”
狼王用異樣的目光凝視著寒柏,道:“好,我聽你這一次。”
歪歪拍了拍狼王,沒有說告別的話,倔強地迎著風前進。狼王看著她的背影,心頭涌起萬千感慨。寒柏深深看了狼王一眼,然后忙跟上歪歪。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在空谷寒風中漸行漸遠,最后消失不見。
剛入谷時,還能看見一些動植物,越走越見稀少。繼續往前,目之所及的便是枯萎的樹和花,還有動物死尸。而且風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寒冷。又往前走了一段,谷中飄起飛雪來,腳下亦是越來越厚的積雪。高山上在夏日有雪是常見的事,然而低谷中夏日飛雪卻實在罕見。
寒柏雖然為神,但他從沒去過幽冥府,所以對他來說亦是陌生的奇景。
歪歪抱緊了自己,在風雪中艱難前行。寒柏來到她身后,默默地拉開衣衫,將她攏住。歪歪停下,怔忡了一瞬,看了眼寒柏,又把目光垂下去,繼續前進。
走著走著,歪歪突然踢到了一個硬物,雪面上浮出一角黑布來。歪歪好奇地俯身,抓住那布,猛地一拽,竟然沒拽動。寒柏見狀,伸手幫忙去拉。突然間,一具死尸從雪里被拉出。
歪歪以為又是那雪下的尸怪,下意識地按住劍。
寒柏道:“不用緊張,只是死尸罷了。”用腳試探性地踢了一圈,旁側還有幾具,都被凍成了同樣的干尸。而且他們的衣服都是破碎的,像是被利爪或利刃割破的,但他們身上卻沒有任何的傷痕。
太奇怪了!
歪歪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見多識廣的寒柏也搖了搖頭。
歪歪心里忐忑不安起來:“會是妖魔嗎?”
寒柏逗她:“你不是驅魔師嘛,還怕妖魔不成。”
“我怎么可能怕。”歪歪揚起臉,不理會寒柏,當先走出去,寒柏跟上,讓她走慢些,免得踩到不該踩的地方。
再往前走,山谷越來越狹小,只能容一個人通行,而頭頂只剩一線天光。走著走著,越來越往下,越來越往下,然后到了一個地下洞穴的入口。
寒柏拽住歪歪,把她護在身后,這才進了洞穴。洞穴入口處還很寒冷,越往里越暖和,耳畔有潺潺水流之聲。寒柏和歪歪直走到了這地下洞穴的盡頭,才發現居然沒路了。
歪歪轉向寒柏:“我們是不是走錯?”
“不知道。你站著別動,我各處看看。”寒柏說著,轉了個方向,朝著黑暗的更深處走去。
眼前昏聵不明,歪歪也看不見寒柏是干什么去了,只能等在原地。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心里有些焦急,攏聲喊著他的名字,沒有回應,便向他消失的方向走去。走了半晌也沒看著寒柏,倒是走到了一條地下暗河旁,河水湍急,在耳畔震響。歪歪扭過身去,茫然四顧:“也是死路啊,怎么會沒撞見寒柏呢?難道他下水了不成?”
正疑惑之時,忽聽見寒柏的聲音在水中響起:“歪歪。”
歪歪急忙扭回身,看見粼粼的水波中有一個黑色的人影,便微嗔道:“你怎么跑水里去了?”
黑影伸出一條手來,向歪歪招動著,動作緩慢而詭異:“你也下來,來呀。”
歪歪莫名覺得不對勁,可那聲音確實是寒柏的沒錯。她又往前進了兩步,想看清水里的人,可怎么也看不清楚。
突然,好像有什么東西拉住了她的腳踝,她剛低下頭,還沒看清是何物,人已經被拖入了水中。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著她向下沉潛,無論她怎么掙扎也掙脫不開。彎下身子去,摸到了繞著自己腳踝的東西,觸感黏膩膩、冷冰冰的。歪歪一抹,那東西仿佛受了震動,猛力一甩,將歪歪甩出去,只一瞬,又環住了她。拖著她繼續向下,速度較之剛才更快了些。
現在的歪歪已從驚慌中恢復了一些,伸手摸向自己劍。纏著腳踝的怪似乎看穿了歪歪的心思似的,又一道黑影竄來,纏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和劍分離。
歪歪無法,只能寄希望于最后一招,大喊道:“寒柏!寒柏!寒柏!”
正喊著,一個比黑暗還要黑暗的影涌到她眼前,張開了空洞的大口,對著她的口鼻,開始吸食靈源精氣。氤氳的白氣從歪歪口氣冒出,進了那黑怪口中。歪歪覺得自己仿佛中了夢魘,腦袋是清醒的,拼命想要反抗,可身體卻動不了分毫。
隨著精氣的流泄,歪歪的身體疲軟下來,心頭劇烈的恐懼襲來:不要,我不能死在這里。
她使出渾身的力氣,終于動了動手指,接著,她猛然暴起,掙脫了束縛著自己的夢魘,手探向劍柄。也正在這時,又一個濃密的黑影飄來,吸住了歪歪。歪歪又陷入了動彈不得的魔力之中,一瞬間,身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絕望之情在心中升騰而起,她覺得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
眼前的黑暗中,隱約又有一個漆黑的影正向自己飄來。歪歪一慘,忖道:兩個已夠嗆,三個怕是我要一命嗚呼了。正想著時,歪歪看見,從那黑影中爆出耀目的白光,白光刺破了無盡的黑暗。歪歪覺得渾身的束縛消散了,纏著自己的怪也消失無蹤。可身體已然無力,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然后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
“寒柏,你,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丟下我,走了。”
寒柏笑,聲音溫柔似朝陽:“我不會的。”
歪歪緩緩閉上了眼,口中悲戚地呢喃著:“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
當歪歪再度睜開眼時,發現眼前完全是另一個世界,飛沙漫天,濃云密布,儼然是一片沙漠。
見歪歪醒了,寒柏上前扶起她,依舊是溫暖柔和的聲音:“你醒了。”
歪歪狐疑地凝著他,身體微微后撤躲避:“你不會又是假的寒柏吧。真的寒柏怎么可能這么溫柔。”
寒柏耷拉下臉來:“真是的,對你好一點,你就這么誤解我。”
歪歪扯了扯寒柏的臉皮,仍疑心:“你真的是真的寒柏?”
寒柏蹙眉:“你說繞口令呢?”
“那剛剛是誰假扮成你,引我到水邊,把我拖進水里的?”歪歪一想到那種想動不能動的感覺,仍自心驚,“而且,他們吸取了我的靈力,我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寒柏道:“那是攝靈怪,能看穿人的心思,進行迷惑,然后攝取精氣靈力。他們也裝成你,引我下了水,要不是我反應快,估計跟你一樣了。攝靈怪是守衛幽冥府的,這就證明我們沒有走錯路。”
“這可怎么辦,還沒進幽冥府就失了那么多靈力,真是出師不利。”歪歪不開心地撅起嘴巴。
寒柏臉上也愁云不展,路途兇險,以歪歪現在這個樣子,必是死路一條,連想都不用想。寒柏正想開口勸歪歪打消了救母的念頭,歪歪突然一拍腦袋,想到了什么,興致勃勃地從懷里掏出黑布袋,在寒柏眼前晃了晃:“嘿嘿,忘了還有寶貝呢。”
歪歪打開袋子的瞬間,寒柏臉上陰郁盡散,笑容揚起:“海云珠?你怎么會有海云珠!”
歪歪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吞吞吐吐道:“這個嘛!離開龍宮那天,我去你房中穿我的衣服,然后,就順便,拿了幾顆。”
“你偷我的東西。”
歪歪挑眉:“這怎么能叫偷呢,我就是捎帶手,拿了幾顆。反正你那么多,也用不完是不是。”
“巧言令色。不告而拿即為偷,你還狡辯。”
歪歪兩手一攤,索性破罐子破摔:“行了,行了。我就是偷了,你能拿我怎么辦。”
“你——!”寒柏眼光一轉,邪魅地勾唇道,“只要你親我一下,我寒柏大人就大人大量,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