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摒退的宮人們聞聲趕來,只看見當今圣上一甩衣袍,憤憤然離去。
歪歪穿好衣衫,追上楚云軒,擋在他身前。
楚云軒邪邪地淺笑:“怎么?反悔了,要我回去?我告訴你…”
歪歪拂開他指著自己的手指,道:“我的劍在何處?春蘭在何處?”
“你想起來了?”楚云軒驚喜地抬雙手握住歪歪的肩膀。
時隔三年,終于物歸原主。楚云軒一直將那把其貌不揚的鐵劍掖在自己的床鋪之下,思念主人時,便拿出來摩挲一番。這是她留下的唯一東西。而春蘭,已經依照自己的意愿出宮去了,至于去了哪里,楚云軒也不得而知。
歪歪手握龍吟劍,指尖劃過劍身,劍身微微地開始震動,似乎在回應主人的撫摸。歪歪深深望著劍,淺聲道:“找她算賬,用不著龍吟,臟了我的劍。”
“你要找誰算賬?”
歪歪不理會楚云軒的發問,提著劍走出乾天宮,直奔坤慈宮。
坤慈宮中,宮女太監尖叫四散,顧靈書瞪大了眼睛,被香云緊緊擁著,瑟瑟道:“你,你想做什么?”
歪歪將劍觸底,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當日你們無故傷我,今日我要討回來。”
“有刺客!快來抓刺客!”香云大喊。
歪歪隔空將手猛地一甩,香云頓覺一陣勁風打在自己臉上,熱辣辣地疼。
“我的書在哪里,給我拿出來。”
“在,在…”面對歪歪凌人的盛起,香云也開始起來。
“給我拿出來!”歪歪變得不耐煩起來。
香云口中應著,向墻角走過去。
聽見有刺客的呼喚,禁衛軍紛紛向著坤慈宮聚攏,腳步聲,刀劍摩擦聲越來越近。很快地,數百禁衛軍訓練有素地將坤慈宮團團圍住,這些禁衛軍半數持劍在前,半數攜弓在后。
經過三年前的一役后,楚云軒不僅擴充了禁衛軍的數量,更加大了訓練,由太保龍元武督導,并花重金為他們配備了精良的武器。較之先前養尊處優、尸位素餐的情形,已經有了質的飛躍。
一個朗利的聲音高喊:“刺客,還不乖乖束手就擒,省得萬箭穿心之苦。”
歪歪一揚手,用勁力合上了宮門,將所有聲音阻絕在外。
香云顫顫巍巍地把角落里墊桌腳的書拿過來,捧給歪歪。歪歪接過書,氣極:“居然用我的書墊桌腳,豈有此理。”說著想起香云喂過自己一粒紅丸,“你給我吃的紅丸是什么?”
“絕,絕情丹!服之者,需斷情絕愛,否則痛不欲生。”
歪歪恍悟,原來自己每每心念起就會心痛,是這個緣故。
“解藥給我!”
“斷情無解。”
歪歪被她文縐縐的話搞得一頭霧水:“什么意思?”
“沒,沒有解藥。”香云嚇得頭也不敢抬。
“你!你!”歪歪指指顧靈書又指指香云,“你們是想我動手,還是你們自己動手互相打。”
兩人看看彼此:“我,我們自己動手。”
“好,那就開始吧。”歪歪仗劍而立,看著兩個女人互扇耳光,剛開始時香云還不敢出手,歪歪用劍點了點她,她才終于動手,打了幾掌后,想及平日太后對自己呼來喝去,便力道越來越大,泄起私憤來。
外邊禁衛軍看沒有動靜,便開始撞門。楚云軒的聲音響起:“發生了何事?”
“稟王上!有刺客!”禁衛軍首領李賢恭敬地道。
“可看清了刺客面容?”
李賢吞吞吐吐半晌才道:“據說是,是王后。”李賢跟著大家這么稱呼歪歪,而其實,楚云軒只是將她接回宮中后宣告了一聲,實際還未舉行冊立大典。
楚云軒面色變得沉重起來,正待蓄力出掌,忽然宮門洞開。王后立在門內,挑眉凝著楚云軒。楚云軒瞥了眼自己的母后和香云紅腫的臉,憤聲高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歪歪昂起頭來,迎上楚云軒迫人的視線:“昔日,她們用婢女杜仲引我,將我擄進坤慈宮地下水牢,把我打到奄奄一息,昏迷失憶。此仇,你說我該不該報。而且,我只是讓她們挨幾下耳光,相比她們對我做的,已很是仁慈。”
楚云軒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望著顧靈書:“王后所說,可是真的?”
顧靈書哭泣起來:“信口雌黃,一派胡言!”
香云抖個不停,哭聲道:“王后持劍闖宮,對太后不敬,其罪當誅。”
一個大不敬之罪,便是顧靈書真的如歪歪所說,對她做過那些事,現在,也被她的莽撞給遮過去了。楚云軒深深嘆了口氣,附在她耳畔低聲道:“你應該先告訴我,為何要動私刑。持劍在宮中橫行,以下犯上,皆是重罪,依律當斬。你如此莽撞,你讓我如何處置你。”
歪歪懵了,別人打她,她打回去,怎么變成了殺頭之罪。這是什么道理!
一仰頭,道:“想怎么處置隨你,我沒錯!”
楚云軒有心保她,卻無能為力。彈劾的奏章雪片一樣飛來,壓得他喘不過氣。太后又扯著他,俱言前情,因為看見歪歪出宮,行蹤詭秘,懷疑她是衛國奸細,故此才綁了她問清緣由。只是香云不顧她阻攔,下手重了些,乃是誤傷。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怕衛國奸細傷害他。
太后言辭情真意切,淚水漣漣,并當著楚云軒的面重打香云三十大板,楚云軒不由得不信。
無奈,他只好把歪歪幽禁在太宸殿,等候發落。而龍元武受牽連,被革去禁衛軍督軍和太保之職,變為庶民,龍湛亦被削去伏魔大將軍的封號。
小龍很久沒見歪歪,不顧夏子彤的阻攔,慣常地翻墻躍脊來到太宸殿,見四周圍都是人,各各持刀攜劍,兇神惡煞的模樣。
小龍轉了一圈,無處可進,便仗著自己矮小不被人注意,悄然飛上屋頂,掀開瓦片跳了進去。歪歪看見小龍,開心極了,已經好幾天沒人跟她說話了,她都快憋死了。
“他們說壞蛋把你關起來了,走,小龍帶娘親出去。”小龍稱楚云軒為壞蛋。
歪歪盤坐在地上,搖了搖頭:“就算我靈力喪失嚴重,但這門窗也是困不住我的。我不能走,我不能讓他們平白冤枉了我。”
“他們為何冤枉娘親。”
“有人打我,我打回去,我何錯之有。”
小龍點頭:“對呀!對呀!沒有錯!”
歪歪和小龍平躺在地,仰望屋頂瓦片洞開之處,夕陽的紅霞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幾點閃爍的小星。歪歪想起,之前和一諾在無名村,也常躺著看星星。無名村天上的星星真是多,密密麻麻,連天接壤,數也數不清。而吉安的星星只有無名村的三分之一還不到,稀疏零散地分布著。
哎,我為什么要答應進宮呢?歪歪開始自問,卻找不到答案。
楚云軒披著夜色款款走來,禁衛軍剛要行禮,被他抬手制止。接著是開門鎖的聲音,小龍翻身坐起,看著一個高大的人影映著光暈走了進來,門又重新合上。
楚云軒掃了眼小龍,又看向歪歪:“你倒是閑在,一點不著急的樣子。”說話間,點亮旁側的燈燭。
歪歪閉著眼睛:“我為何著急,沒錯就是沒錯,怕你不成!”
楚云軒嘆了口氣:“這里是宮廷,不是鄉野,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
歪歪堵起耳朵來:“如果你是想來跟我說教的,你就走吧。”
楚云軒俯身蹲下,拉開歪歪的手,俊美的面孔上泛起愁思:“你是王后,宮中的規矩你不得不守,否則…”
楚云軒還沒說完,歪歪霍地起身:“這王后我又沒有多想做,誰愛做誰做。”
歪歪的話像一把刀扎進他的心,扎出一個碩大的缺口,淋漓的鮮血汩汩流出,再也填不滿。
“就算你不做王后,我也不會放你離開的。”楚云軒起身,脊背挺得筆直。
“你以為你能關得住我?”歪歪不屑地一笑。
楚云軒一把拎起朝他呲牙咧嘴的小龍:“或許,為了他,你愿意乖乖聽話。”
歪歪大翻白眼:“要殺要剮隨你,但怕就怕你沒那個本事。”
“是呀,你和那妖怪所生,也必是妖怪了。”楚云軒把小龍扔到地上,嫌惡地拍拍手掌。
“你說話怎么老是陰陽怪氣,是,小龍是我生出來的,但他是我無意中撿的一顆蛋,吞了下去,然后…”
楚云軒見她編謊言都編得這么天馬行空,不想聽她說下去,打斷她道:“你為何不走?”他抬頭看了眼屋頂的洞。
“我走了,誰還我清白。”
“清白?”楚云軒冷笑,“宮廷沒有清白,只有規矩、法度和權力。太后有錯,你告訴本王,本王調查清楚后自會降罪于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你以下犯上,動用私刑。”
歪歪好像有點明白楚云軒在說什么,但她還是不理解:“為什么?”
“世間事,哪有那么多為什么!等風波過去,本王自會放你出來,這段時間,你最好乖乖呆著。”說完,楚云軒踏著優雅而倨傲的步子離去。
歪歪望著他的背影,自問,我為何不走?除了清白之外,更多的是對這個人的不舍呀。
沒幾天,歪歪就被解除了囚禁,聽說是龍天麟施加了壓力,說如果不放了她,就放棄抵抗,將黑水城拱手讓給衛國。
權衡利弊,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但為了顧全王室顏面,顧靈書“大公無私”地下詔書說:王后只是想和太后做游戲,因年幼無知,誤傷了本宮,本宮大德,既往不咎。
太宸殿又恢復了些許熱鬧,但比之其他兩位貴妃的宮殿,卻仍是凄清的很。不過歪歪倒安之若素,拿小龍當陪練,日日在院中修煉龍家秘功,并結合玄元內功,果如夏子彤所說,兩者相輔相成,大有裨益。除此之外,她一有空就翻開龍家禁書,想從那些空白之中生生看出字來。她也偷偷溜出去問過阿婆,阿婆對禁書上沒有字也很是震驚。
歪歪突然間腦子里光芒一閃,拉過小龍道:“你在我肚子里吸靈力時,可看到了什么異狀?”
小龍想了半晌,忽一拍腦袋道:“我吸靈力吸得興起,不想出來的,可是有個人把我給推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