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國自南安王登基坐殿以來,一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太平之世,陽盛陰衰,妖魔鬼怪亦隱蹤遁跡,不敢猖狂。自此,以驅魔衛道為任的龍家,逐漸式微,除龍七外,沒人再愿做驅魔師,整日跟妖魔鬼怪打交道危險至極不說,還賺不到幾個錢。相反,龍家子弟紛紛踏上了仕途,憑借從小訓練的鋼筋鐵骨和祖傳的秘功,大都做了武將,還有一些做了文官,年輕一代中最為出類拔萃者為長孫龍天麟,方二十五歲年紀就被封為鎮邊大將軍,駐扎在玄武國和衛國的交界——黑水河。
黑水河畔,黑水城城門之上,龍天麟玄甲在身,英姿勃然,狹長的眸子凝望著滾滾奔流的黑水河。
明日,衛國的公主會被送到黑水河,再由他護送至都城吉安,完成衛國與玄武國的和親事宜。
吉安!
正好可趁此機會回家看看,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回家了。
把魚吃干抹凈,正好夜幕降臨了。
歪歪扯著玉狐衣袖,瞪著惹人憐的大眼睛道:“師父,我要找師父去。”
玉狐摸摸她腦袋:“我們這里不好嗎?你不想呆在這兒嗎?”
歪歪點了點頭,又搖頭:“如果一諾也來,我就呆在這兒,一諾去哪兒,我去哪兒。”
玉狐眨了眨眼睛:“一諾是何人?”
“一諾是哥哥,一言是妹妹。”
“一言又是誰?”
她指指自己:“一言是歪歪,歪歪是一言。”說著自己咯咯咯笑了起來。
玉狐把她送回屋子,看著她躺好蓋好,才出了門。
夜涼如水,雪影雕像一般矗立于梨花樹下,雪白的花瓣落上他銀白的發絲,他深邃的目光凝望著不知名的地方。玉狐知道,他又在想她了。玉狐常常在想,為什么他愛的人不是她,而是那個女人,那個會生老病死的人類,那個專門為捉妖而生的驅魔師,那個宿世的仇敵。
依照他們白狐族的規矩,為了維系純凈的血統,他們是不許和外族通婚的,所以兄弟姐妹間結合是必然的事。九百年,九百年來,她日日憧憬,日日等待,日日守候,雪影必然是她的,而她也必然是雪影的。
直到,那個女人的出現。
想到此,她的心不由痛了。
她曾問雪影,為什么是她,不是我。
雪影笑了:“玉兒,等你哪天碰到了你愛的人,你就懂了。”
她苦笑,那句沒說出的話化成尖刀,割過她寸寸肌膚:我愛的,始終只一個你而已。
既已決定去求助龍家,那還是得去吉安,計較已定,折返方向,剛走出沒幾步,只聽不遠處一聲喊:“師父!”
拂塵子真恨不得挖個坑兒把自己給埋了。
少年箭步走近了拂塵子,左看看右看看:“一言呢?”
拂塵子深深低下頭去,不敢看他:“這…這個…”
“一言呢?”見拂塵子吞吞吐吐,少年越發焦急了。
“丟——丟了!”
“什么!怎么會弄丟了呢!”少年一把抓住拂塵子,都快把他的老骨頭給捏散架了。
拂塵子推開他:“你聽我跟你說事情的經過嘛!”
師徒倆坐在旁邊石墩上,拂塵子把事情一五一十,從那傻丫頭放那把火開始,都講給了他聽。少年聽完,起身就走。
拂塵子忙喚他:“一諾,你去哪兒?”
“找她。”
“天下之大,哪兒找去。”
一諾倔強地挺了挺身:“難道說任由狐貍把她給吃了不成。”
拂塵子看見,一諾的手在。他搖頭:“當然不是,你隨我去吉安,找龍家幫忙。”
“龍家?”一諾在江湖歷練,自然聽過龍家的名聲,但是,“人家憑什么愿意幫咱們。”
拂塵子一仰頭,捋著半截胡須道:“不瞞你說,為師我跟龍家倒有些交情。”
直睡到日上三竿,歪歪才悠悠醒轉,醒來找到玉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餓,第二句話就是找師父和一諾。
玉狐哭笑不得,女娃娃記性還挺好,看來今天得換套說辭來哄她了。
第一招:轉移注意。
“咱們先吃東西,不吃飽怎么有力氣。”
然后的程序照舊,抓魚烤魚吃魚。
吃飽,玉狐又說:“咱們來玩一會兒吧。”
然后帶著她捉迷藏。
玩兒一通又餓了,繼續抓魚烤魚吃魚。然后天就黑了,然后睡覺。
翌日也是如此。
到第三日,歪歪在河邊遲遲不下水:“能不能不吃魚了,咱吃點兒地上跑的,燒雞?醬牛肉?”歪歪光想想都流口水了,每次一諾歷練回來都要帶她喜歡的各種肉肉給她。
雪影淡然地飄過。
玉狐笑:“那…我帶你去邙山鎮市集逛上一逛,那兒什么好吃的都有。”
歪歪一聽,雙眼放光,連連點頭。
玉狐牽著她的手:“正好可以買件漂亮衣服給你,省的你整日穿的跟個乞丐似的。”
兩人開開心心出了梨花谷,剛出梨花谷,眨眼功夫,歪歪便發現自己已置身于熙攘的人群之中。上次也是一眨眼就從蓮花鎮到林子里去了。
歪歪扯著玉狐衣袖,不住地搖:“你是怎么弄的,我也要學,我也要學。”
玉狐挑眉:“雪影比我更厲害呢,你讓他教你。”
歪歪撅起嘴巴:“雪影他不喜歡我。”
“依我看,雪影他是喜歡你的哦,只是他,怎么說呢,不習慣。”
“說我什么呢?”冰冷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玉狐朝歪歪眨了眨眼睛,回身道:“你怎么也來了。”
雪影淡淡地道:“我也許久沒逛市集了。”
說話間,他從兩人中間走過,匯入人群。所到之處,傳來陣陣驚呼:“天底下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雪影目不斜視,似乎沒聽到人群的贊嘆,也沒看見為他暈倒的少女。
玉狐和歪歪跟在雪影身后,歪歪不時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什么都新奇,沒多一會兒,手里已經抓滿了各種吃的。沒花錢,都是別人送的,送給美貌公子的。
邊走著,玉狐正看見街邊有家衣飾店鋪,扯著歪歪和雪影進去。店掌柜笑面迎出:“客官,需要些什么?”
玉狐把歪歪推向前:“她可以穿的衣服。”
掌柜上下打量一番歪歪,心想這娃娃怎么跟個乞丐似的,慣常做生意的人自然不會表露,笑呵呵地說了聲稍等,轉身進后堂,拿了幾件衣服出來:“客官您看這幾件如何,若不滿意也可挑選布料特別為這位小姐定制。”
玉狐接過衣服,正想攤開一件件地看,被雪影直接扯出一條月白色的縐紗裙來,塞進歪歪懷里:“就這件,去穿上。”
歪歪眼睛都直了,她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裙子,這穿上是不是就能跟雪影和玉兒一樣漂亮。
玉狐意味深長瞥了雪影一眼,在掌柜引導下牽起歪歪進了后堂。雪影等待著,心里不知為何,浮起了一絲愉悅的期待,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他等她換上為她買的月白長裙的那日。
“好了嗎?”雪影的聲音有些干燥。
“好了!”
玉狐應著,帶煥然一新的歪歪走出。
那一瞬間,雪影的眸子里,那個她深愛的女人正穿越失落的歲月向她走來,他朝她伸出手,她低眉淺笑如梨花般純美。不,他不能想她,他不該想她,所有的愛已化成無盡的恨讓他日日受著煉獄般的折磨,這種折磨讓他的心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