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豐帝隨手翻看著那被排在最上面的幾份考卷。
果不其然,頭一份便是張秋池所作的文章。
嗯…不愧是他認定的文曲星轉世,瞧瞧,這根本就是眾望所歸嘛。
然為了顯出在他認真對待這場殿試,仍是叫人撤了屏風,先后點了約二十余名考卷被眾審卷官排在前頭的貢生到御前答話考策問。
張秋池自然也在其中。
在看清少年人樣貌的那一刻,昭豐帝的心情忽然有些復雜。
雖早有預料與聽聞,可這長得未免過分好看了吧?
好看到直叫他有些犯難。
長得這么俊,也配做狀元郎?
若他做了狀元,要探花郎情何以堪?
畢竟單憑這般長相…做個探花郎原本最是適宜不過啊。
然只猶豫了一瞬,昭豐帝便在心中果斷搖頭。
不成。
人家是靠著實打實的才氣與實力走到了這一步,若單單只因長得太過俊美而生生錯過連中三元的機會,對年輕人豈不是太不公平?
畢竟前頭那位謝狀元也是長相頗佳來著,所以他這么干應當也不算是太過特立獨行吧?
咳,至于他暗中下注之事,那并不是重點。
保和殿內生員對答聲不斷,殿外日頭漸漸西轉,金烏將整座保和殿都鍍上了一層朱金色的光芒。
兩日后,乃是張巒休沐之日。
因數日前得了劉健相邀,是以一早便登了劉府的大門作客。
張巒坐在廳內,聽對方根本聊不到什么要緊事,不禁一個勁兒地直在心里頭嘆氣。
明知今日是殿試后出進士排名的日子,他一顆心根本安定不下來,劉大人分明只是想聊閑天兒,卻偏挑了這一日邀他上門…他嚴重懷疑對方是故意想看他著急。
但很快他便推翻了這個猜測。
“不知柳大人的脾虛癥近日來可好些了?”劉大人沒話找話般問道。
正在出神望著廳外日頭的張巒將這話聽在耳中,好一會兒才得以回神,想了想,答道:“似乎是好多了。”
等他回答的這間隙,劉大人已吃了半盞茶。
此時聽得張巒回答,卻是一怔,下意識地問道:“什么?”
見對方顯然已經記不清自己問了什么問題的模樣,張巒沉默了一下。
“沒什么。”
這種話題細細攤開只會叫氣氛尷尬而已。
而此情此景,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劉大人今日拉他過來,純屬是為了在緊張這一塊兒找個搭伙的。
劉大人顯然也無心神去深究追問什么,點頭“哦”了一聲后,看向一旁的仆人,問:“什么時辰了?”
全程目睹了自家老爺和張大人這詭異的對話模式的仆人猶在凌亂當中,此時似被帶偏了似得,亦是愣了愣,盯著滴漏看了一會兒,才得以答道:“回老爺,應是剛進巳時初。”
劉健強壓下內心的激動與緊張。
已是巳時了。
依照往年的經驗來看,應當已經有信兒傳出來了。
若是家住京城或是在京中落腳的考生,報信的官差興許已經在路上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張巒開始頻頻向廳外張望。
若是家中得了“喜”,定會差人來此處尋他。
他這廂早已不大能坐得住,手中的茶也已品不出半點滋味,偏偏劉大人內心深處亦緊張的同新娘子頭一遭上轎似的,堅持要拉他作伴,半點沒有要放人離去的打算。
“天色倒是頗好,不如去園子里走走?”
劉大人也徹底坐不住了,干脆胡亂提議道。
如坐針氈的張巒便也胡亂地點頭。
二人起了身,并肩跨出了廳門。
而此時,忽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張巒和劉健幾乎是齊齊駐足,舉目朝著前方望去。
劉府的一名老仆帶著一名年輕仆從走了過來。
“阿祥——”
張巒一眼便認出了那年輕仆人是自家府上的。
他往前一步,又忙佯裝鎮定的頓足,一雙眼睛緊緊膠在阿祥身上。
池兒已有會元之名,殿試之上乃是正常發揮,并未出任何差池,得一個進士出身已是十拿九穩,家中有人前來傳信報喜那是必然的——重要的是究竟是何排名!
阿祥滿面喜意,當即沖著自家老爺行了個大禮。
“老爺,天大的喜事!大公子此番得中一甲頭名,乃是狀元及第!已有喜報送去了咱們府上!老太太和二老爺特差小人來請老爺盡快回府!”
張巒聞言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頭頂,使他有著一刻的頭暈目眩,雙腳似踩在了棉花里一般,頗有些站不穩當的意思。
而下一瞬,他忽覺手臂上一沉,轉頭看去,竟是劉大人激動至腳步踉蹌之下,扶住了他的手臂才堪堪得以穩住身形。
張巒忙伸出另一只手將人扶住,卻見劉大人眼中已淌下了兩行欣慰的熱淚。
“中了,中了…”
劉大人同張巒對視著,語氣顫抖地道。
劉府的仆人也連忙上前攙扶。
…中了狀元的分明是張家公子,可他們老爺比張大人來得還要興奮算怎么回事!
“劉兄…”張巒笑嘆了口氣,后正色抬手沖著劉健深深揖禮:“犬子能有今日,多虧了劉兄這些年來傾力栽培相助。”
“是孩子爭氣罷了。”劉健拿衣袖擦了擦眼淚,朝張巒還了一禮,道:“做哥哥的先在此同賢弟道一句賀了。”
緊接著又催促道:“此等大喜之事,張賢弟還是快快回府罷,其余之言,容后再細說也不遲!”
張巒點頭應下,又朝著劉健施了一禮,適才帶著阿祥離去。
一路匆匆趕回家中,還未得進門,就已察覺到了四下的喜氣。
已有消息靈通的人家上門道賀。
張巒下了馬車便開始同人作揖還禮,耳邊似夾雜著艷羨之意的賀喜聲不曾間斷。
張巒大步趕往前廳,同幾位來客打了個照面,道了句:“諸位且稍坐著吃茶,請容張某失陪片刻——”
來人忙都起身揖禮,對此表示理解。
任誰家中出了這等連中三元的大喜事,都少不得要自家人先聚在一處說說話,按理來說,他們這些個外人本不該這么早就上門攪擾才對。
可再晚些怕真就擠不進來了。
張巒離去后,眾人吃茶說著話,不外乎皆是對張秋池的夸贊之辭。
另有家中尚有適齡姑娘未曾定親的來客,暗中更揣著想要結親的想法。
張巒直接去了松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