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姑姑在一旁道:“是啊,想必也該是急了的…”
大姑奶奶嫁進齊家,已有兩年出頭,卻遲遲未有身孕。
齊家人表面上不曾說過什么,態度上也無絲毫變化,便是連大姑奶奶回張家時也隱晦地說了,大姑爺對此不曾有過半句不滿,待她一如既往地好。
可齊家人再好,大姑奶奶心底必然也是著急的。
以往雖瞧不出什么,可此番前往靜福寺,心思就很明顯了。
京中除了大永昌寺,便數開元寺的香火最為旺盛。
而靜福寺,卻是以其寺內的送子觀音十分靈驗而廣為人知。
張眉嫻確實去了靜福寺。
只是早在出了小時雍坊不遠,便與張眉壽分開而行了。
靜福寺前,張眉嫻被丫鬟扶下了馬車。
主仆二人朝著寺門前走去,那丫鬟卻忽而訝然地道:“少奶奶,您瞧——那不是少爺嗎?”
張眉嫻聞言一愣,下意識地循著丫鬟的視線望了過去。
只見寺門外還未抽芽的老樹下,站著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那男子一身深藍色袍子,眉目俊朗,英氣勃勃。
那氣勢不凡的男子帶著一名小廝站在那里,很有幾分顯眼,惹得路過的女眷丫鬟們頻頻地投去打量的目光。
那些目光雖不算張揚,多是偷偷地看一眼便飛快地移開,可仍叫男子十分地不自在,他負著手,劍眉皺起,一張俊臉亦是板起,端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模樣。
而那雙有些不怒自威的眼睛,在捕捉到張眉嫻的身影時,卻倏地溫柔了幾分,過分緊繃的面部線條亦柔和了下來。
男子邁著闊步朝她走來。
“您怎么來了?”張眉嫻笑了笑,語氣溫柔地問。
齊章對她人前人后皆稱他為“您”,便是不贊同,卻也已經習以為常,此時只解釋道:“聽母親說你今日要來此處上香,我恰巧休沐,便過來了——昨日怎不曾聽你說起?”
張眉嫻笑微微地道:“上個香罷了,又非是什么大事。”
齊章也無意揪著此處,笑著道:“咱們進去吧。”
張眉嫻點頭。
夫妻二人并肩行入寺內,中間隔著的距離不遠不近。
“對了,怎不見張二姑娘?”齊章此時才想起來問道。
他今日是聽母親說,嫻兒要與張家的二妹妹一同來此處上香。
張眉嫻答道:“二妹臨時有些事情要去辦,便沒能陪著過來…”
齊章了然點頭:“原來如此。”
張眉嫻心中卻存了些擔憂——她本沒想到齊章也會跟過來,將她獨自上香之事看在眼里。
但也幸虧她存著做戲便做全些的心思,一路來了此處,若是來也不曾來,叫他等了個空,不免會顯得更加異樣。
思來想去,她到底是開口講道:“今日本是說好了與二妹一同過來的,實是二妹有急事要去辦——可若回頭叫母親得知了,恐怕會因此責備二妹…”
她口中的母親,自是宋氏。
齊章聽得怔了一會兒,旋即點頭道:“嗯,雖不是什么大事,卻也沒必要說出去。你放心,我今日只當在此處見到了二姑娘便是。”
他這妻子,向來善解人意。
但也極能耐,許 多事情常是一個人在做,遇到麻煩也一人扛著,如今日這般須得他來配合的,實屬難得。
齊章心情莫名愉悅。
得了他這句話,張眉嫻則放心了下來。
此時,又聽他低聲道:“聽母親說,這香要夫妻二人一同來上,如此顯得心誠,才更易靈驗…”
二十多歲的男人,在說這句話時,語氣還極不自在。
張眉嫻更是猝不及防地紅了臉,有些遲緩地道:“是么…我也未有仔細打聽過這些…”
齊章“嗯”了一聲,卻又道:“但依我看,此事并沒有多么緊要,到底大哥大嫂已有了歡哥兒和康哥兒…母親她也無意過多催促,因此,你著實不必這般掛心…隨緣即可。”
張眉嫻垂下眼睛。
她明白他的意思。
可她之所以要來靜福寺,只是為了讓嬸嬸沒有拒絕的理由,從而能順利幫到二妹,而不是為了要…
倒也不是說不想要個孩子,只是…確實沒有往求子這上頭多想過。
然而身邊男人這一番話,她聽罷,卻覺得一陣暖意在心底緩緩地傳開。
她應了聲“知道了”,拿余光去看他,只見金色的陽光被他擋在身后,映得他身形越發偉岸挺拔。
那種挺拔,讓人望之便覺得心安。
出嫁前,祖母說,唯恐這個人在軍營里待久了,會染上一身粗糙的蠻氣。
可他并沒有。
成宜坊旁的西四牌樓南街街尾處,一家不起眼的茶樓外,一名戴著帷帽的男子駐足看了一眼茶樓的招牌,適才踏入了大堂之內。
堂內的伙計迎了上來,堆著滿臉笑意,還未來得及開口招呼,就聽對方開口道:“我來找人。”
那聲音平緩無波瀾,沒有太多情緒。
伙計聞言了然,忙將人請上了二樓雅間。
這個時辰茶樓里沒什么客人,唯獨有兩個公子說是約了人,此時正在樓上等著。
雅間的房門被叩響,扮作了小廝的阿荔上前將房門打開,那戴帷帽的男子便走了進來。
阿荔將門合上之后,男子摘下了帷帽,露出原本面目與無發干凈的僧人頭頂。
他看向坐在桌旁的“兩名少年”。
“章拂參見太子殿下。”僧人抬手分別向座上二人施禮:“張姑娘。”
也并不掩飾一眼便將張眉壽認出的事實。
祝又樘開口道:“不必多禮,請坐——”
“阿彌陀佛,貧僧身份低微,不可與殿下同席而坐。”僧人語氣中無半分奉承之感,只是一副平靜的語氣往下講道:“殿下若有何吩咐差遣,貧僧站著回話也是一樣的。”
祝又樘看著斂目立在那里,有幾分不卑不亢的僧人,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此處沒有旁人,白公子且坐下說話罷。”
來時的路上,蓁蓁已將確認之后的結果告知了他。
原來他此前的那個猜測,竟是事實。
白家尚有后人在。
章拂的身形一瞬間僵住,卻忍住了未有抬起眼睛,只眼簾微微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