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殿下之意。”張眉壽輕聲說道:“然此案牽涉甚大,當年是陛下親下的旨意,如今大國師仍深得陛下與百姓信任——故而翻案之事,還須再耐心等一等。”
翻案…
張眉嫻在心底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頃刻間便紅了眼睛。
殿下竟是愿意替白家翻案嗎…!
那么,也就是說,他還有機會,堂堂正正地做回自己原本的身份…
“二妹,此言當真?”張眉嫻語氣微顫地問:“殿下當真有此意?”
張眉壽點頭,眉間無半分猶豫之色。
不是有此意——
而是一定會去做的事情。
或者說,是已經做過一次的事情。
“那…”張眉嫻心知自己情緒外露了太多,一時苦笑道:“二妹別怪我…我方才并非是不信二妹。”
張眉壽笑了笑,顯然對此并不在意。
是人皆有防備之心,更何況大姐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大姐行事向來有原則,在不曾確定好壞的前提下,盡力守著想守住的底線,這是沒有半點錯處的。
相反,這一點叫她十分欣賞。
再者——
“大姐坐在這里,肯與我說這么多,可見已是極信任我了。”張眉壽講道。
張眉嫻聞言,察覺到面前女孩子的真誠客觀,一時只覺得悉數復雜難言的情緒頓時崩塌,她傾身抱住了張眉壽,淚如泉涌:“這世間,唯獨二妹最是懂我…”
而若論起信任來,她若連二妹都不信的話,那這世上也再無第二個能叫她真正交心之人了。
長久以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二妹總能做到冷靜理智。
早前她便曾說過了,二妹是她心中的一盞明燈,直到這一刻,那種感覺非但不曾變淡,反而愈發強烈。
那些本打算埋在心底一輩子的秘密,被人察覺了,而對方卻偏偏能夠理解她的隱瞞、并信任白家和他——這感覺,仿佛是一顆浸在寒潭里的心,終于能見了天日。
見張眉嫻情緒不穩,張眉壽便也未急著追問,只輕輕抱著她。
然張眉嫻到底是有分寸的。
她極快地便將洶涌的情緒壓了下去,拿帕子將臉上淚痕仔細抹去。
她今日是來跟二妹道喜的。
若是待會兒離開時,被人瞧出了異樣,未免不妥。
張眉嫻端起茶盞吃了兩口,又徐徐吐了口氣。
見她一副認真在穩定情緒的模樣,張眉壽有些想笑,又覺得心底有些發澀。
而不及她再發問,張眉嫻已經干脆利落地開了口。
“我知道,我便是不說,依二妹的聰明敏銳,必然也已經猜到了——白家四公子當年確實躲過一劫,至于是如何躲過的,我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如今…他成了章拂法師。”
哪怕是竭力壓制,可說到此處,女子的聲音仍有著些許悲沉之感。
張眉壽眼神微凝。
此前她已從祝又樘口中聽到過這種可能,自己暗下也再三猜測假設過,可此時真正聽到這個答案,仍不禁感到意外。
“大姐是如何肯定的?”她謹慎地問道。
“起初第一眼瞧見,便覺得十分相似。”
“可當年白家出事時,白家四公子應不過是十來歲罷了——且樣貌相似者也不少見。”
“其實若論樣貌,他是有了不小的改變的,且給人的感覺也截然不同。我彼時之所以覺得相似,是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張眉嫻解釋道:“那時,我并未有多想,只當是相似罷了。”
頓了頓,又道:“…是后來接觸得多了些,漸漸熟識了,數年之下,才起了疑心。”
“莫非他同大姐承認了真實身份?”張眉壽問。
張眉嫻點頭,又搖頭。
“他未有直言承認,但我在他手臂上瞧見了他的胎記…那月牙形的胎記,并不多見,且位置與顏色,也與我記憶中的沒有出入。”張眉嫻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他雖不肯承認,但我察覺得到,他當時等同是默認了…”
張眉壽聞得此言,這個答案在心中才大致落定了下來。
相符的年紀和大致樣貌。
明面上是為繼曉做事,實則是在等候時機除去對方。
前往白家祖墳祭祀…
而那個所謂因克父克母而被送去道觀的孩子,想來該是無人問津的——若白家有心取而代之,應不是難事。
所以,那一年余的稱病,十之八九是有隱情在。
而白家當初是何想法,也是一個謎。
張眉壽又問了些其他,張眉嫻再答不出來什么有用的了。
那些陳年舊事,實則她也早已記憶模糊。
張眉壽也沒覺得失望。
相反,今日能從大姐這里得到章拂的真實身份,已經是意外之喜了——至于其他的那些縈繞在白家人身上的謎題,眼下并不是非要弄明白不可的。
但方才大姐提到了一點——
“剛才聽大姐說,白家四公子的手臂上,有著一塊兒月牙形的胎記?不知那胎記,是什么顏色?”張眉壽問道。
張眉嫻不知她為何要問的這么清楚,但還是沒有猶疑地答道:“是紅色。”
張眉壽眼底有淡淡地疑惑。
也是紅色。
也是月牙形的胎記——就如夏伯父要尋的那個女兒一樣。
這倒是十分湊巧。
“二妹,可是有什么不對?”張眉嫻問。
“沒有,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張眉嫻點了點頭,姐妹二人又說了些其他。
直到最后,二人掐住了有關白家的話題,張眉嫻望著身旁的女孩子,不禁在心底喟嘆了一聲。
二妹只問了與正事有關的問題。
而關于…她當初曾向二妹坦言過的、心悅過的那位‘出家人’,二妹從始至終都不曾問過、哪怕是提過半個字。
二妹這般聰明,在知道了章拂和白家四公子是為同一人之后,想必…已有猜測了。
這也是她最喜歡欣賞二妹的地方之一。
她家二妹,向來體貼,且這份體貼是無聲無息的——接人待物又極有分寸,哪怕再親密,卻也從來都不會越界。
實則,那也是保護他人的一種方式吧?
至少,她感覺到被保護了。
“時候不短了,二妹若沒有其他事,我得先回祖母那里去了。”張眉嫻已經調整好了神態,此時便開口講道。
張眉壽先了點了頭。
后道:“大姐,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