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落下的動作極輕,卻仍未能躲過棉花的耳朵。
棉花臉色一變,腳下頓移,護在了張眉壽身前,同時抽出了藏于腰間的軟劍,警惕地注視著廳外。
不明所以的年輕仆人赫然瞪大眼睛,嚇得連連后退數步。
發生什么了?
且繼于叔之后,張姑娘的車夫…竟也貼身藏著刀劍?!
而此時,廳外走來了一名黑衣年輕人。
對方腳步不慢,可卻讓廳內之人都放下了戒備。
清羽在廳外跺了跺鞋上的雪,才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棉花同樣面無表情地將劍收了起來。
只是,在清羽看向他時,他側開臉眼神閃躲了一下。
阿荔悄悄皺眉。
這兩個男人自那一晚一起喝過酒,攤開秘密之后,就開始變得怪怪的了。
年輕仆人臉皮微抖。
為什么好像大家都很平靜的樣子,難道只有他自己覺得一切都十分不對勁嗎?
“是我忘記了閂門嗎?”仆人看向清羽問道。
“不是。”
清羽看他一眼,道:“我是翻墻進來的。”
老于不在這別院中,這仆人又不曾習武過,回回他總要敲上許久才能進來。
近日事忙,沒時間浪費在敲門上。
仆人好一會兒,才神情有些恍惚地“哦”了一聲。
為什么自從來了這座別院之后,總覺得像活在夢里一樣?
“請夏神醫過來一趟,我有要事需見他。”清羽看向他說道。
年輕仆人點頭答應下來,快步出了前廳。
“張姑娘。”
清羽抬手向張眉壽行禮。
張眉壽點了點頭,問道:“如今宮中如何?”
她每日自然也能打聽到許多消息,父親和劉大人他們近來亦是不得放松,聚在一起談的也是此事,可這些總歸是表面上的——她想知道他如今真正的處境。
明太醫來見她那日,倒也替他傳了話,只道叫她安心。
可是——
前世雖也有六皇子被害這樁變故,然而卻也存有不同,時間上也略有差異,她不確定會不會再生出其它變故,因此無法全然放心下來。
清羽想了想,才道:“局面尚且穩得住,張姑娘不必擔心。”
他想,這應該是殿下想同張姑娘說的話。
卻又聽張眉壽問道:“殿下可有被罰跪,或是其它責罰?”
問罷,又正色道:“不可瞞我。”
清羽愣了愣之后,連忙道:“當真沒有——殿下如今一切安好。”
不過,張姑娘方才的眼神怎么莫名叫他有些怯得慌?
那一刻,他竟生出了一種——張姑娘就是他家女主子的錯覺來…
這感覺來得突兀,但十分強烈。
張眉壽微微松了口氣。
沒有就好。
事情總能解決,再罰壞了身子卻是不值當。
且如此看來,皇上眼下應當不是如上一世那般全然不聽他解釋——這是好事。
“于叔可是去了泰安州?”張眉壽在椅中坐下,問道。
清羽猶豫了一瞬,還是點了頭。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旦接受了那種‘張姑娘就是女主子’的意識,竟就莫名有一種回不了頭的感覺了。
“他帶了多少人?可有把握能辦成?”張眉壽又問。
相較于朝廷出面,老于趕去泰安州,應當是別無選擇之下的一個決定。
所以她才要這么問。
“殿下只說,盡力一試。”清羽如實答道。
至于具體是什么計劃,殿下是交給了老于一封信的,他并不知信中詳細。
張眉壽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既如此,她此前和兄長商議過的對策,且依照計劃施行就是——他想盡力一試,她也不例外。
兩份盡力一試,總比一份的勝算要大一些。
退一萬步說,能多救一個也好。
“今日你來尋夏神醫,可是為了六皇子?”張眉壽看向清羽。
然而據她所知,夏神醫并不擅長解毒——他自己也曾說過,因為發妻自幼眼盲的緣故,他幾乎將全部的心思都撲在了如何研治眼疾上面。
清羽卻道:“算不上是特地為了六皇子而來,是因我這兩日暗查這毒藥的來處之時,在幾位老醫者那里得知了一些線索——有人說,這毒藥中的幾味毒物,皆是產自江南附近。”
一些毒物,自然并非儲運不得,但京城對此管制向來極嚴,想流入卻又叫他查不到絲毫線索,并不是易事。
故而,他猜想,這毒藥,興許本就是制于江南,或至少是京城之外。
但目前也只是猜想。
而夏神醫是蘇州人士,祖上便是名動一方的醫者,所以他才來問一問。
“江南?”
張眉壽眼神微微動了動。
明太醫帶來的那毒粉,她也見過,只是其中有一味毒,是她未曾見過的。
而正是那一味毒,真正是致命難解的。
她如今固然也算擅毒,可多是跟著田氏所學,而田氏精通的,皆是湘西一派的蠱毒之術。除此之外,她雖也讀了其它許多醫書,而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要處處鉆研精細,她目前確實沒有這份能力與精力。
但清羽說起‘產自江南附近的毒物’,卻是叫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來。
張眉壽思索間,夏神醫已經過來了。
清羽向他說明來意,遂將東西拿了出來。
夏神醫配合地接了過來。
他雖一直不肯松口替蒼鹿醫治,可卻也不是不知恩的,這點小忙自然愿意相幫。
他將那帕子里包著的細碎的毒藥粉末湊到鼻間嗅了嗅。
片刻,便皺緊了眉,語氣略顯驚異地道:“竟是斷心草?”
斷心草?
張眉壽臉色微微一變。
“不得了,這可不得不…”夏神醫連連驚嘆出聲。
眾人皆看向他。
“單嗅其香,便知必然摻了大半的斷心草,只這些碎末,少說也要值一顆金豆子!”夏神醫驚詫地道。
清羽:“…”
原來他口中的不得了,竟是這毒藥十分值錢嗎?
張眉壽卻不這般想。
值錢自然有值錢的道理,這般貴重,足以說明此毒極不易得。
“我曾在醫書上看過這斷心草,本以為只是傳聞罷了。”張眉壽看向夏神醫,道:“據說這斷心草,極為罕見,生長于不見天日的濕地隱蔽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