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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4 傳保章正

  昭豐帝近日來的愜意一掃而光,心情不由沉重起來。

  “仙人可有明言,地動會發生在哪一日?”

  上次預言落雨,可是有著具體時辰的。

  “似乎就在臘月初六前后。”祝又樘答道。

  昭豐帝:“…”

  好么,這地動,竟原本是要砸死他的?!

  上天這是何意啊?

  為何忽然有一種,他一頭挑子一頭熱,好意去祭拜天地,天地卻不肯容他的感覺?

  他這皇帝做得是差勁了些,可至多也只是昏庸罷了,真正同那些暴君相比,還是要好上百倍不止的——上天犯得著這就要收了他嗎?

  “兒臣以為,此等性命攸關之事,當寧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無。”

  祝又樘言辭認真懇切:“故兒臣斗膽想請父皇取消泰山祭祀之行,并差欽差前往,提早疏離百姓,早做應對之策。”

  他也曾想過早一些透露此事,可若泰山祭祀之事未定之下,他貿然開口,便極難解釋仙人入夢之事。

  沒有絲毫契機,仙人便向他托夢,這便超出了佛緣,甚至會惹起帝王忌諱。

  即便如此,父皇也定會有所猜測。

  但要做成此事,這是免不了的——然而相比之下,阻止此事更為重要。

  此時,昭豐帝卻沉默了。

  “容朕想想…”

  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貿然下決定。

  “朕再問你,仙人當真有此預言?你可看清、聽清了?”昭豐帝再次看向祝又樘。

  會不會有什么妖魔鬼怪冒充仙人入夢?

  昭豐帝無比希望能聽到不一樣的答案,哪怕是太子的神情出現一絲的不確定也好。

  可都沒有。

  太子穩得不行。

  “兒臣確定不曾看錯,也不曾聽錯。”

  且為了顯得可信些,又補了一句:“那位仙人,正是當年預言無需以活人祭祀、亦會落雨的仙人。”

  “…”昭豐帝又沉默了。

  這位仙人倒是盡責地很。

  “朕知道了,朕會認真考慮此事,你先回去吧。”

  昭豐帝一時心亂如麻,遂趕了人。

  他要好好想一想。

  “是,兒臣告退。”

  祝又樘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昭豐帝緊緊皺著眉。

  眼下之事,同之前祭天求雨之事大有不同。

  當初以活人祭祀求雨之事,本是大國師提出來的,同他關系不大。

  且后來又有寧通犯下的惡事被揭發,所有的民憤都集于了一點,但凡他將寧通處置了,不管當場能不能求下雨來,都不至于讓局面太過失控。

  但這件事不一樣。

  他欲前往泰山祭祀的邸報,已經送到各州府,換而言之,如今幾乎整個大靖都知道了他要去泰山祭祀之事。

  據聞,民間百姓對此歡欣鼓舞。

  而從京城到泰山,攜儀仗趕路,最遲須六日路程。原定五日之后便要啟程,一切皆已提前安排妥當,眼下只等動身了。

  泰山當地的官員,必然也做好了接駕的準備。

  此時忽然取消,他的顏面必將蕩然無存。

  且帝王的顏面,不止是他一個人的顏面,更是整個大靖的顏面。

  雖說同顏面相比,顯然性命更重要些,但一時他當真想不出要如何解釋此事。

  若拿仙人預言地動當作借口,且以此來疏散百姓,萬一地動不曾發生,那他就將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且會被載入史冊的那一種。

  當然,被笑話還是輕的。

  沒準兒還會被當作丹藥吃多了、過于沉迷修道,從而腦子出毛病了。

  到那時,只怕真的要禪位來以慰民心了…

  禪位…?

  昭豐帝眼神忽然閃了閃。

  他目光環視,看向殿內的幾名內監。

  昨日他與大國師不宜過早禪位的談話,莫非傳到了太子耳中?

  昭豐帝疑心稍起,很快又被自己壓了下去。

  太子應當不至于這么做——

  “傳欽天監保章正來見朕。”

  昭豐帝心煩意亂,連茶都不想吃了,當即吩咐道。

  劉福應下來。

  不多時,欽天監保章正俞泓便踏入了養心殿內。

  因欽天監官員向來不易致仕的緣故,他今年已過六十三,還尚在保章正這個位置上呆著。

  又因官職低微,為官數十載,這且只是第二次面圣,頭一回來這養心殿。

  人年紀大了,就忍不住想多看看,然而帝王忽然宣見,不安之下,卻也不敢分神亂瞧。

  “微臣參見皇上。”

  俞泓動作有些不大利索地行禮。

  “平身吧。”

  “謝皇上。”

  昭豐帝看了一眼,嘆氣道:“給保章正賜座。”

  到底年紀大了,也不好這般站著。

  保章正受寵若驚,連忙又謝恩。

  “朕今日召你過來,是因你在欽天監中資歷最老。”昭豐帝看著他,道:“朕問什么,你切不可有絲毫隱瞞。”

  怕就怕有些臣子自作聰明,或因膽小怕事,測出了什么卻不敢與他明言。

  “微臣自是不敢隱瞞陛下!”保章正連聲保證。

  昭豐帝這才開口。

  “朕問你,近來大靖可會發生地動?”

  保章正聞言色變。

  “臣倒不曾測出會有地動發生…不知陛下何以會這般問吶?”

  昭豐帝沒有答他,只又印證地問道:“也就是說,近來不會出現地動了?”

  “這…”保章正遲疑起來,額頭已冒了汗珠。

  哪有這樣問話的?

  都說皇上丹藥吃多了,腦子時常抽風,他原本還不信,可有生之年也總算是見識到了…

  這又不是近來會不會下雨,而是近來會不會地動,如此大事,他豈敢妄下定論?

  “陛下請恕微臣不敢斷言…”

  又豈是他不敢斷言,怕是個人都不敢亂說啊。

  “不敢斷言?”昭豐帝皺眉看著他:“保章正歷來不是負責觀測星辰日月變動,測知天下吉禍的嗎?地動如此大兇之事,你跟朕說不敢斷言?那朕設欽天監何用?”

  保章正被問的實在坐不住了,滿頭冷汗地跪了下去。

  “臣當真不敢保證,萬望陛下恕罪…”

  好端端地,皇上怎就突然同地動杠上了!

  且保章正的職責說來玄乎,可歷朝歷代的保章正,又有幾個真有那等通天本領的?

  若他真有這能耐,還做什么保章正啊…

  而他不曾料到的是,皇上令人更加摸不著頭腦的操作還在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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