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齡聞言回過頭看向她。
“前幾日在城中遇到了外祖家的下人,聽說是外祖父病了,特來城中請名醫。明日一早,你便動身去一趟洪明縣柳家,去探望外祖父吧。”
她這幾日未曾出門,便是一直在想法子。
她雖是還算謹慎,暫時未讓官府查到什么實證,可青梅死不松口,她也很清楚這種事情越拖越麻煩。
尤其是如今鄧家放出了這樣的話,點頭答應讓她過門——
她必須要盡快徹底洗脫自己的嫌疑才可以。
事成之后,等著她的便是安安穩穩的榮華富貴了…
張眉妍心中是從所未有的急切。
張義齡卻皺了眉,搖頭道:“我不去。”
自從跟著父親被除族之后,實在窮困潦倒時,他也曾想過投奔外祖家——可幾番前去,不管有事無事,外祖家上下,從外祖父到舅舅舅母,甚至是家中下人,皆不將他放在眼中。
冷言冷語不提,他在那里,甚至是一盞熱茶都沒有吃過。
尤其是那些表兄弟們,更是對他百般輕視欺壓。
次數多了,他便是再蠢,卻也不愿再去自討沒趣,送上門去讓人羞辱。
“外祖父一家對我們避之不及著呢,在他們眼里,我們怕是同找上門的乞丐一樣討人嫌。”見張眉妍不悅,張義齡嘟囔著道。
張眉妍冷笑了一聲。
“那是從前。”
如今,鄧家要迎娶她的消息傳了出去,近年來因大舅舅過世而越發不濟的柳家,只怕對待他們姐弟,很快就要換一副嘴臉了吧。
柳家人向來極懂得‘趨利避害’。
想到昔日母親在張家出事時,大舅舅和大舅母前來張家,連句硬話都不敢說,甚至為圖不被牽連,任由母親被張家處置的事情,張眉妍心中不禁冷然。
好在,她那膽小謹慎的大舅舅已經得病死了。如今當家做主的是那個眼中同樣只裝著利益,卻敢在賭坊里一擲百兩的二舅。
若非因此,她那薄情寡義的外祖父也不能病得這樣厲害。
“你且再去一趟試試。”張眉妍看著張義齡說道。
“可…”張義齡還想搖頭,可對上那雙滿是冷意的眼睛,不由慫著改口道:“可總也不能空手去吧?”
現如今家里可是一兩銀子也拿不出來,他可不想將自己顯得過分寒酸,再被人趕出來。
“隔間里有鄧公子送來的補品藥材,是我悄悄從父親那里扣下的,你明日全都帶上。”
若非實在能力受限,別無他法,她斷也不愿向柳家人求助。
但既然決心要試,便要拿出讓對方心動的誠意來。
那些補品藥材,雖稱不上十分貴重,卻能讓柳家知道她如今并不拮據,也能顯出鄧家人對她的重視。
話已至此,張義齡只能點頭。
次日一早,張義齡便動身離開了莊子。
不遠處,隱匿在草叢后的棉花猶豫了一下。
姑娘交待他,要時刻緊盯著張眉妍的一舉一動——可卻沒有刻意提及是否要同樣緊盯著張彥和張義齡。
官府那邊,在查問和查實之下,這兩日似乎已經排除了這父子二人的嫌疑,如今暗地里只盯著張眉妍一人了。
“你去吧,我留在此地盯著便是。”
一旁的清羽適時出聲說道。
如今他有意鍛煉自己的交際能力,主動開口的時候便也很多。
棉花看了他一眼,心底不禁有些納悶。
朱家公子同樣想到了派人來此處盯著,只是前兩日一直都是那老于過來,他和老于各司其職,蹲守在不同的地方,互不打擾,倒也挺正常的。
可今日換了清羽來,情況就有些不一樣了。
首先令他感到不解的就是——這人上來便跟他蹲在一起。
他原本認為,這是也看上了他這塊兒地方,畢竟他眼光獨到,所選之處隱蔽非常。
這等妄想不勞而獲的行為,雖然叫他感到不齒,可轉念一想,朱家公子也是為了他們張家在操心,明事理如他,也就選擇了相讓。
可他剛挪了窩,清羽又跟過來了!
幾番反復,他才看明白——這人就是想跟他呆在一起。
但是兩個大男人擠著蹲在一起算是怎么回事?
他總覺得哪里怪怪地,連空氣都有些異樣…
而且更要命的是,對方時不時還要主動同他搭話——他記得這人是極不愛說話的才對?
雖說說出的話總是令人無言以對,可這種獨獨對他一人多言多語的感覺,實在令他頭皮發麻。
眼下,去跟著張義齡也好。
能不能有什么收獲不重要,遠離這令人窒息之地才是重點。
因此,棉花點了頭,環顧左右之后,起身就要離去。
可下一瞬,忽又停了下來。
“怎么了?”清羽不肯放過任何開口說話的機會。
“草葉劃破了手背,我包扎一下。”棉花說話間,取出了貼身的水壺清洗了手。
清羽看著那道細小的傷口,想了想,說道:“還不如我每日齒齦出血多。”
這應當很風趣吧?
“…”棉花包扎的動作一頓。
氣氛有些凝滯。
“怎么總是不回話?”多番得不到回應,清羽終于忍不住皺了眉。
棉花也皺了眉。
“你自己品品,你說的那些話,是人能接得上的么?”
話罷,便無聲消失在了清羽視線當中。
清羽反思許久。
最終,只得出一個結論來——棉花兄弟甚是不會說話,他要引以為戒。
今日鄧常恩休沐,此時鄧譽便等在薛姨娘院外。
“老爺還未起身,婢子們不好貿然進去通傳,大公子不如晚些再過來罷…”丫鬟神情為難地說道。
鄧譽微微抿緊了唇。
以往,他要見父親,丫鬟何時敢不替他通傳?
父親便是在歇息,卻也會見他。
自從母親中風以來,他與父親之間的關系似乎越來越差了。
這丫鬟敢擅自做主不去通傳,不怕誤了他的事,除了有薛姨娘撐腰之外,又何嘗不是看懂了父親待他已漸漸不比從前的事實。
“我就在此處等,等父親起身。”他語氣固執地說道。
丫鬟也只能應“是”。
此時,忽然有一道聲音傳入耳中,使得鄧譽臉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