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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 作保

  鄧譽沉默間,堂外已是議論紛紛。

  張巒見狀,皺眉凝聲提醒道:“鄧公子可得想清楚了再開口,此處是公堂,鄧公子乃是讀書人,應當知曉證不言情的后果——”

  依大靖律,證不言情者,若使有罪者脫罪,經查實之后,偽證者需按照犯人應得罪名,減二等處罰。

  張巒這等提醒之言,此時落在鄧譽耳中,卻仿佛帶有威脅敲打之意。

  他心中不平而惱怒,思緒起伏間,未待程然再次發問,便道:“鄧某可以為張姑娘作證!張姑娘所言,字字屬實——想來定是有人意圖污蔑于她!”

  四下驟然一靜。

  鄧譽的手掌始終緊攥著,對上張眉妍感激動容的眼神,他卻恍惚有些失神。

  可很快,那失神就化為了平靜的堅定。

  無論如何,他都堅信妍兒妹妹無罪,他這么做,也是為了保全妍兒妹妹,以免讓張家人有機可乘…實乃是逼不得已之舉。

  他保證,在那青梅真正的同謀身份被查明,真相水落石出之后,他必然會再來京衙,親自招認今日偽證之過。

  到時,便是挨上數十大板,他也認了。

  張眉壽將他那等義正言辭的模樣看在眼中,只是覺得好笑。

  分明撒了謊,卻還一派仿佛比誰都正直的大無畏模樣,仿佛這世間匡扶正義,替天行道的大任少了他鄧譽就不能行了似得——

  口口聲聲說著禮義廉恥,自詡正直坦蕩…

  如此想來,上一世張眉妍暗中將她頂替,嫁去鄧家,張鄧兩家一致對外說定親之人始終是張眉妍時,他明知真相卻仍默不作聲——那時,該是如眼下一般無二的模樣吧?

  分明做了與正直之道所違背之事,偏偏還能做出一副不能再正直的樣子,且自己還深信不疑——世間最大的虛偽,當真也莫過于此了。

  這種人的存在,還真是要命啊。

  張眉壽忍不住在心底連連搖頭,再看向跪在堂中的那一對人,只覺得這倆人一明一暗、當真是將虛偽這一塊抓得死死地,可謂個中佼佼者——說是天作之合,也不為過了。

  也難怪她重生這一遭,哪怕張彥一家落到如此境地,也未能斬斷二人之間的緣分。

  見程然反復詢問下,鄧譽皆未改口,祝又樘低聲對張眉壽說道:“不打緊,隨他們去。”

  如此,至多是不能羈押張眉妍了而已。

  而在真相徹底明朗之前,張眉妍仍會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如今只是多加了一個想要陪她受罰的鄧家公子而已。

  張眉壽聞言,點頭道:“我不擔心。”

  別說是鄧譽,便是整個鄧家攪和進來,真相也決不是由他們說了算的。

  總歸都是要去查的,張眉妍今日既是被供了出來,就別想著能干干凈凈地摘出來。

  既有氣力折騰,那就盡管折騰吧,且看還能折騰幾遭。

  “鄧公子與嫌犯之間來往過密,牽連糾葛諸多。他的證詞,可信程度未免令人質疑。”張巒的語氣聽不出絲毫怒意,仿佛只是在闡述事實。

  鄧譽眼底閃過惱怒之色,張眉妍的臉頰則頓時燒紅起來。

  程然平靜地微一頷首。

  張大人這話說得沒錯,但即便如此,若判定為無效證詞,也是斷不合規矩的。

  不談其他,便是官員犯案,也常有家仆乃至同僚出面作證——到底非親非故之人,也極難有甚可用的證詞可言。

  這般情形下,作證之人的品行作風,乃至身份,便都會被列入權衡的范疇之內。

  鄧家公子的身份家世,無疑是夠分量的。

  至于品行作風,似乎除了當年與嫌犯張眉妍的那段糾葛之外,也再未傳出過什么不好的名聲。

  程然與熟知京城諸事、也就是俗稱的深諳各路八卦的師爺客觀權衡了片刻。

  “那毒藥當真就是她交予我的!請大人明察!這鄧家公子,根本是在蓄意包庇!”

  阿喜出聲道:“當年鄧家和張家未退親時,鄧公子每每去張家,便愛與張眉妍親近,反而對已定下親事的三姑娘不理不睬,動輒冷言冷語相向——”

  “胡言亂語!”

  鄧譽重聲打斷了阿喜的話。

  雖說的也大致符合實情,可這丫鬟不知內情,用詞齷齪,未免有刻意誤導輿論的嫌疑!

  祝又樘看了一眼堂中跪著的張眉妍,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小皇后。

  雖是說各花入各眼,這句話他是認可的,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對鄧家公子的眼拙程度感到十分費解。

  興許,也該叫明太醫給他瞧瞧才是。

  但想來,應是不易攻克的,還是…別浪費藥材了罷。

  眼見質疑之聲越來越多,鄧譽摸不準程然的想法,一時狠了狠心,道:“晚輩愿以家父之名,從中作保,以證證詞無假。”

  他原不愿將父親牽扯進來,但奈何已是騎虎難下。

  但到時一切后果,他自會一力承擔。

  此言一出,四下有著短暫的嘩然。

  程然眉頭亦是一跳。

  他自認案子辦得多了,雖談不上慧眼如炬,可十次斷案少說也有七八次的直覺是準確無誤的——

  當然,這種直覺并非空穴來風,毫無憑據。

  眼下,他的直覺很明確——阿喜沒有撒謊,張眉妍應當就是幕后主謀。且即便不是,也決脫不了干系。

  所以,鄧譽不是在做偽證,就是被蒙蔽了。

  可你被蒙蔽了且算,還不知死活地拿自家爹出來作什么保?!

  還好這不是他家兒子,要不然早收拾收拾丟出去自生自滅了。

  得,作保就作保吧,人要作死,老天爺都攔不住,又何況只是身為太后表侄、京衙府尹的他。

  只是——

  “鄧公子拿令尊作保,鄧大人知道么?”程大人問道。

  這過分認真的拷問,仿佛直擊靈魂,讓鄧譽臉色頓時漲紅難看。

  程大人自認如此緊要的案子,沒有不認真的道理。

  鄧譽的證詞他無法盡信,對方說拿鄧常恩出來作保,自然也不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鄧譽只能轉過頭,面向堂外,向小廝吩咐道:“立即回府請我父親來一趟京衙,將實情與他說明。”

  他如今已經踏出這一步了,父親便是再不悅,明面上也不會將他置于難堪境地。

  至少,他還是鄧家唯一的嫡子。

  小廝強裝冷靜地應下來,轉身出了京衙,一張臉立即變得奔喪一般沉重難看。

  天知道他回府之后將此事稟給老爺聽,老爺會是何等雷霆之怒。

  恰是此時,他迎面遇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范九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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