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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 談心

  不氣不氣…

  她這般大小時,做過的荒唐事也有不止一籮筐呢。

  此時,她便直接向張眉嫻反問道:“大姐不嫁,還只是風言風語而已。可若大姐忽然抱疾,只怕母親就要惹上更大的麻煩了。”

  刻意磋磨,后宅陰私,繼母心思歹毒——還怕沒人愿意往這上頭牽扯嗎?

  張眉嫻聽得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連忙道:“我…我當真沒想到這些。”

  于是更加愧責起來,一時連眼淚都顧不得去擦,只道:“…我就是個麻煩精,辜負了叔叔嬸嬸還有二妹的相護之心。”

  她向來是一幅遇硬則硬,遇軟則更軟的心腸。

  正因深知叔叔嬸嬸的好,故而她才會日日夜夜愧疚難安,軟成了一灘水。

  好吧,還是別抬舉自己了,應當說是一灘爛泥才對。

  “我這般蠢笨…合該一頭撞死了干凈!”慚愧懊悔到極致,張眉嫻自我厭棄道。

  張眉壽滿臉正色:“那更加不行了——若大姐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到時母親還不得被唾沫星子活活淹死?”

  張眉嫻一噎。

  好么,她果真是天生的麻煩精無誤了,竟是連死,也要牽連到無辜的嬸嬸。

  當真是生來多余,死也不能干凈利落。

  如此看來,便是為了嬸嬸,她也是輕易不能死的…

  女孩子邊哭邊想著。

  張眉壽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在心底失笑。

  她這般說,便是拿準了大姐心中最在意的東西,以免這姑娘當真糊涂起來,再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傻事。

  “大姐為何不肯嫁人,能與我說一說嗎?”張眉壽認真問道。

  她待張眉嫻,自是比不得對鶴齡與延齡那般親近,可此時便是換成張眉箐,她也一樣會如此。

  因為她們都值得。

  且同為一家人,能調和的自然都要去調和——家和萬事興,乃是她一直以來認定的真理。

  “我若說了,二妹可莫要笑話我。”

  張眉嫻對張眉壽,向來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那便是羨慕與向往。

  只有她自己清楚,二妹的勇敢與堅毅,于她影響頗大。

  若沒有二妹這個榜樣在,許多事情她怕是都沒有勇氣去做。

  可她到底還是變不成二妹,若不然,此時也不會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傷人又傷己了。

  但能與二妹說一說,聽一聽二妹的意見,也是好的。

  “我只能說給二妹你聽——”張眉嫻又補充了一句。

  張眉壽點頭:“大姐放心,我不與母親他們講。”

  咳,若真是不得不講的事情,那她不明講就是,委婉些暗示也是不違背承諾的。

  張眉嫻哪里知道她滿心信任的二妹會有這般想法,眼下只低聲如實講道:“我…實則我是心有所屬了,所以才不敢稀里糊涂地嫁了人。”

  張眉壽有些訝然,卻稱不上吃驚。

  方才談話間,她也猜測過會不會有此種可能。

  “大姐相中了哪個?且與我講,只要對方人品周正可靠,未必不能托了媒人從中說合。”

  張眉嫻啞然。

  二妹怎么說起這種事情來,竟也能這般干脆颯爽,毫不臉紅…

  且…相中了哪個?

  這種要替她上街搶人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并非二妹想得那般簡單。”她嘆氣道:“我本是個厚臉皮的,若當真能嫁得了,我也不會白白耗了這些年…”

  張眉壽略微有些愕然。

  莫非對方已有家室?

  若果真如此,那祖母與母親只怕都是斷然不會應允的。

  清白門第出身的嫡出姑娘家,怎也淪落不到為人做妾的地步。

  可在她眼中,大姐并不像是這般不分輕重之人。

  然而,很快她便發現,自己還是想得太過簡單了。

  只因張眉嫻低低地說道:“…他是個出家之人。”

  張眉壽這回當真大吃了一驚。

  雖說她并非是一味死守規矩之人,可乍然聽得此事,亦覺得過于驚世駭俗。

  “二妹別怕。”張眉嫻見她神情不對,連忙講道:“我與他雖是相識多年,卻也從未有過逾越之舉…且、且他待我…似乎并無世俗雜念。”

  以往那些叫她放在心里的“好”,想來,應該皆是出于故人之間的情誼吧。

  張眉壽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該嘆口氣。

  可不管如何,此事本就阻力極大,若再只是一廂情愿的話,那更是無須多想了。

  說句強硬些的話,趁早絕了這份心思,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大姐瞧中他什么了?照著那些特質去找,未必找不到更合心意的。”

  “…”張眉嫻聽得愣了愣,旋即無奈失笑。

  “二妹你還小,怕是不懂。”她解釋道:“便是這世間還有另外一人,與他從外貌到脾性,皆是一模一樣,可也是不成的。”

  張眉壽微微皺眉。

  中意一個人,難道不正是因為中意他身上的某些特質嗎?

  難道這些特質放在另一個人身上,便無法去欣賞了不成?

  她思來想去,只覺得這世間不該有這樣的道理。

  偏是此時,聽張眉嫻講道:“此種心意,最是難控,幾乎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更何況,她除了那份情意之外,還藏著一份不同尋常的心疼與不忍。

  張眉壽暫時壓下內心的思索與求知欲,看著她講道:“大姐,你嫁人或不嫁人,我皆無意干涉。但只一點,勿要再有分明患病卻不肯吃藥,又隱瞞實情之舉了。”

  張眉嫻看著面前空蕩蕩的那只藥碗,點了點頭。

  “我已知道錯了。”

  實則,近日來,她已經動搖了。

  “起初我也并非刻意為之,本已想好了要放下此事。可誰知那時忽然病倒了,起先我只是心不在焉,不愿吃藥而已…后來不知怎地,腦子忽然糊涂了,竟生出了這樣的心思來。”張眉嫻如實講道。

  “人的腦袋,越病越糊涂。待養好了病,腦子也清醒了,才能知道日后的路究竟該怎么走。”張眉壽并不逼她做決定,只反復提醒她務必要認真養病。

  只有老了一回的人,才能真正清楚地知道,人活在世,唯有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張眉嫻認真地答應下來。

  她眼中隱約又有了些許光彩與生機。

  “大姐——”此時,張眉壽忽而開口,眼神微動,似有話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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