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老太爺給朱公子磕頭時,那種感覺她再熟悉不過——分明是面對極崇敬之人才能有的,哪里只是想道謝那般簡單啊…
以往她去仙子廟,亦或是如今向小仙子行禮時,可都是這般模樣呢。
想到這里,阿郝不由好奇地看了祝又樘一眼。
或許…老太爺迷戀的是朱公子小仙童的身份吧?
若是如此的話,她與老太爺倒算是同道中人了。
“既安啊…他平日里就瘋瘋癲癲的,切莫將他方才的話放在心上,若有什么沖撞冒犯的地方,我且代他與你賠不是。”張老太太打破寂靜,向祝又樘說道。
祝又樘堪堪回神:“老太太言重了。”
答罷,見張老太太仍看著他,面上掛著欲言又止的笑意,太子殿下立即心領神會,又保證道:“老太爺的玩笑話,晚輩自然不會隨意說出去。”
張眉壽心情復雜。
扭轉國運,斬除邪佞什么的…不說出去容易,可讓人家不做,倒是件難事呢。
她家祖母來日若得知了這位的身份,不知該作何反應?
起初,她并未過于對此事放在心上,可日復一年,在諸位大人的配合之下,這位殿下的身份竟被瞞得滴水不漏,現下說是鐵桶一般也不為過了。
撒謊的最高境界,莫過于此了。
得了小朱的準話,老太太這才放心地點頭。
兩個兒媳,自是不用多交待的。
“時辰不早了,既安不妨留下用罷晚飯再走吧。”
“…”老太太呆了呆。
是誰把她到嘴邊的話說出來了?
張眉壽亦有幾分愕然地看向自家母親。
母親何時…也中了這位殿下的‘毒’了?
他就…這么招人喜歡嗎?
還有,祖母和母親對視時那種意味深長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
張眉壽隱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但至于怎么個不好法兒,她又說不上來。
咳,好吧,說不上來是不可能的,只是下意識地故作矜持而已,畢竟她也不是真正傻乎乎的小姑娘,說不多想是不可能的。
實話說,她懷疑祖母和母親在打這位太子殿下的主意。
且極有可能,是替她打的…
不過,這主意,也只能偷偷打上一打就是了。
畢竟這個女婿,可斷然要不起。
人活在世,瞧見無人認領的好東西,誰還沒個想收入囊中的想法?
別說是祖母與母親了,便是狠狠地見過世面如她張眉壽,倘若有個女兒,也是想嫁他一嫁的。
當然,想嫁的是朱公子,可不是什么太子殿下。
面對前岳母大人的挽留,太子殿下感到十分受寵若驚,即便來時并無想要留下用飯的打算,可此時卻依舊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見他一如既然地不見外,張眉壽腦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來。
她已然都察覺到了自家祖母的小心思,他…會一無所知嗎?
還是說,明知如此,卻仍打算討了旁人喜歡就跑?
這個猜想,讓張眉壽悄悄皺了眉。
太子殿下捕捉到她的神情,雖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卻覺得那模樣分外可愛生動。
瞧著她這些小小的心思與動作,是他前世今生,最為鐘愛之事。
只是如今長了記性,看歸看,已不敢再隨意胡亂揣摩了就是。
此時,恰逢張巒從工部下值歸家。
聽聞小朱來了,他連官袍都未來得及換,就來了花廳。
見得花廳內祝又樘陪著老太太和宋氏說話,張眉壽坐在一旁的情形,張巒在內心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哎,若是小朱真能成他女婿,他這輩子當真沒有其他遺憾了。
若能得償所愿,便是叫他…叫他兩個兒子再瘦不回來,他也認了。
咳,眼見兩個兒子漸漸長大,卻圓的要命,實在令他耿耿于懷——他與芩娘皆生得這般好看,兒子卻胖得辨不出原本面容,這不是白白浪費了他和芩娘所給的容貌么?
他愿以此作為交換,讓小朱做女婿,可見是十分地誠心了。
張眉壽將自家父親的眼神看在眼中,再看一看祝又樘,腦子里忽然蹦出一個詞兒來——哎,這是群狼環伺啊。
晚飯過后,祝又樘離開時,經過園中小徑,遠遠便瞧見了一盞螢燈靜靜地等在那里。
“姑娘,可夠了嗎?若是不夠,奴婢再給您折幾枝——”
小徑旁,蹲在樹上的阿荔正問道。
園子里有幾株年歲已久的春梅,正是半開之際,折了回去泡在瓶子里,拿來賞看熏屋子都是好的。
“折這些便夠了,你小心著些,看著腳下,莫要摔到了。”
張眉壽一手抱著梅枝,一手提著燈籠,提醒著阿荔。
祝又樘不急不緩地走近。
前世便是這樣,她常指揮著阿荔去折梅。
初入太子府時,礙于嬤嬤的管教,她頗有些束手束腳,常常是夜深時偷偷帶著阿荔去折。
待次日一早,嬤嬤瞧見了插在瓶子里的花兒,卻也無可奈何。
此時,阿荔動作靈敏地從樹上跳了下來,凝神聽了聽,忽而提醒道:“姑娘,有人來了。”
都說習武之人的聽力會變得尤其好,果然不假呢。
也許是對方已經來到跟前的緣故…
阿荔瞧見了提燈都在前頭的清羽,便識趣地避到一側行禮:“朱公子。”
祝又樘看向張眉壽,及她懷里的花枝。
“又在此處遇到張姑娘了。”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是我又在此處等著公子才對。”張眉壽語氣平靜地糾正道。
先前在花廳中,二人眼神交匯間,他分明是有話要對她說。
若不然,這冷颼颼的早春夜晚,早早地躺進被窩兒里才是正道。
“是,張姑娘最是聰慧。”祝又樘語氣寵溺地點頭。
張眉壽面上一熱,不自在地轉過身去。
這人真怪,都知道她如今是個不能再老的了,怎還用這般夸小孩子的語氣來與她講話…
祝又樘跟了上去。
阿荔自覺地拉開了一段距離。
她轉頭看向同樣走得極慢的清羽,眼神滿意地點了點頭。
幾年下來,在她的傳授之下,他總算是有長進了。
清羽一臉麻木地走著,忽然察覺阿荔輕輕捅了捅他。
清羽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