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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 哭個痛快

  祝又樘皺緊了眉。

  他這破腦袋,究竟還有沒有點兒用處了?

  他該不會當真是個蠢笨到了極致的傻子吧?

  “你別哭,這些皆是我的過錯,我當真…不僅沒能護住你,還將你置于那般艱難的境地中…我哪里是什么仁君,分明是個愚笨之人。”他語氣中皆是無地自容的愧疚與心疼:“你且罵我,打我也成——只是萬萬別再哭了。”

  可他這句話說罷,卻見張眉壽哭得更兇了,甚至于哭出了聲音來。

  祝又樘無措之余,略有些傻眼。

  他又說錯了嗎?

  “你懂什么!”張眉壽轉過頭,拿那雙滿是淚水的眼睛瞪了他一眼,聲音里滿是哭意:“我便是哭一哭,公子竟也要左右不成!”

  前世便是如此,她偶有落淚時,叫他瞧見了,他總是說別哭別哭…

  現如今,她想哭便哭,想笑便笑!

  哭是解決不了問題,但她眼下哪里有問題需要解決,此時于她而言——不被那些遺憾與不甘活活憋死才是正經事。

  “我…哪里是這個意思。”祝又樘連忙解釋道:“我只是擔心你哭壞了眼睛。”

  他豈會左右她,欺負她?

  張眉壽聽罷,哭聲愈發大,只覺得前世那些因他而受的委屈與憋悶,統統涌了上來。

  他總是一幅大度且充滿善意的模樣,偏這善意極真誠,并不摻假——可正是如此,人品周正、明辨是非如她,竟連好好地恨一恨他,都做不到!

  張眉壽哭著哭著,又在心底不著痕跡地夸了自己一把。

  可越是如此,就越發覺得老天不公,天意弄人。

  便是那些早已深入骨子里的儀態與禮數,她此際也全然顧不得了,只覺得這般站著哭,實在不自在,干脆就坐在了地上,將頭臉埋進膝蓋處,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

  小皇后這是…

  祝又樘瞧得堪稱目瞪口呆,卻立即蹲身下來。

  想要將她扶起來,可想到她那句“你懂什么”,一時也不敢妄動。

  亭外雨勢正密,順著重檐打在石階上,飛濺開來的雨水,很快便將女孩子的繡鞋和裙角染上了濕痕。

  祝又樘見狀,側身擋在她身旁,阻去了飛濺的雨珠。

  不知過了多久,張眉壽哭聲漸弱。

  但仍將頭臉埋得緊緊地,不愿抬頭。

  祝又樘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方才那勢頭少見地可怕,他一度以為小皇后要哭上個把時辰。

  他心疼與否倒不緊要,當真是擔心她哭壞了身子,又傷了眼睛。

  此時,他才開口,聲音低卻真摯:“錯皆在我,都怪我。不該那般自以為是,還一意認為是為了你好。你說得對,我看似仁明,實則糊涂之極——但凡我聰明一些,都不至于讓你受了這么多的苦楚。”

  雖然現在說這些,似乎太遲了,但他當真想說——若能將她經受的煎熬抹去,此時讓他做什么,他都是情愿的。

  張眉壽聞得此言,終于抬起頭。

  她眼睛鼻子俱是通紅一片,額頭也硌得發紅。

  這模樣令祝又樘心疼墜得生疼。

  四目相對間,只聽她問道:“什么叫都是你的錯?”

  女孩子的聲音是大哭之后的悶啞。

  太子殿下立即打起了精神來。

  話本子里一旦出現這種對白,便是女子要聽男子仔細認錯的時刻了——他的機會來了。

  太子殿下這廂正要誠懇認錯時,卻聽張眉壽似乎并無意要聽他回答,自顧往下說道:“我從始至終也不曾說過皆是你的過錯。你雖有錯,卻并非事事皆錯——不是自己的錯,胡亂認來做什么?”

  倒顯得她多么無理取鬧,不講道理一般。

  她寧可他像個尋常人那般,同她爭一爭,辯一辨,為自己開脫,二人痛痛快快地吵一場。

  像他這樣的人,便是十個,她定也吵得贏!

  可…他偏偏將過錯全攬過去了,倒叫她還得反過來與他說“不全是他的錯”。

  誰叫她張眉壽,固然脾氣不好,也不大度,可卻并非蠻不講理之人呢。

  祝又樘則聽得一愣。

  小皇后這反應,跟話本子里說得又不一樣了…

  不過想想也對,如小皇后這般通曉情理,心地善意之人,又豈是話本子里那些尋常女子能夠相比的?

  “我并非是為了順著你的話,才道過錯皆在我。而是,我打從心底這樣認為。若不是我過于自專,胡亂揣測,斷不會有那等局面。”祝又樘認真說道。

  說著,挽起右手衣袖,露出半截手腕,抬至她面前,道:“你咬我罷,哪怕是出一出氣也好。”

  除此之外,他實在沒有旁的辦法。

  看著這手腕,張眉壽神色有些怔然。

  曾經,他這只手腕上,是有著一道咬痕的。

  她生照兒時,疼痛難忍之下,口中本是死死咬著疊起的帕子——而后來,他闖了進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硬是將自己的手腕塞了過來,由她咬著。

  她那時疼得已不清醒,也不知咬的是何物,只隱約聽得耳邊產婆宮女嬤嬤們嚇得個個失聲驚叫。

  之后,她得知了此事,亦嚇得好幾日都不得安穩,生怕又傳入那些御史耳中,再給她安上一個大不敬乃至弒君未遂的罪名。

  可此事,從始至終都不曾被傳揚出去。

  念及往事,再看著橫在自己面前的這只手,張眉壽微微側過了頭去:“咬人未免太幼稚,至多流半碗血罷了,真論起出氣來,我倒更喜歡捅刀子喂毒。”

  再者說,她若真依言咬了他,那豈不就代表原諒他了?

  她雖解開了心中的許多疑惑,大哭罷一場,確有如釋重負之感,可對于這個人,她還做不到半點記恨都沒有。

  祝又樘心底震驚。

  捅刀子喂毒…

  好…不愧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小皇后,是他思慮不周了。

  然而,想到昔日阿荔用在寧通等人身上,還剩下的某種藥,太子殿下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畏懼。

  小皇后所謂的喂毒,說得應不是這個吧?

  但,若這么做能讓小皇后徹底放下心結的話,他…也愿意為此舍身。

  于是,太子殿下語氣略顯異樣地道:“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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