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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心結稍解

  “多謝公子今日相助。”

  她沒有多余的話,也沒有印證,便與他道謝。

  她很清楚,單憑王守仁和范九幾個人,動作不可能那么快,也請不動那么多人出面作保。

  尤其是,最有說服力的國子監祭酒。

  她原本還只是猜測,待在家門前見著了他,便立即確認了。

  祝又樘笑了笑,沒說話。

  小皇后如今不單心思敏銳,還極較真呢,回回不忘親口與他道謝,一次都不愿落下。

  “即使是順便,其實公子也不必事事相助。”張眉壽語氣簡單明了。

  若不是順便呢?

  祝又樘想問卻沒問。

  只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原來即使只是順便,小皇后也會覺得有負擔。

  如此想來,是他做得不夠好。

  只是,他當真不大摸得透這些彎彎道道的東西,但是,他會一點點去摸索,去了解。

  所以,日后要做得更隱蔽一些,盡量不要讓小皇后察覺才好。

  太子殿下默默在心底決定著。

  張眉壽哪里知道他的“知道了”,竟是這般地陽奉陰違,她知道這話說出來透著見外,可她——如何又能做得到不與他見外,理直氣壯地接受他的相助呢?

  即便上一世他走之后,她艱難支撐時,常常躲在被窩里抹眼淚,一邊哭一邊偷偷罵他,可是…那只是些女孩子家狹隘的小記恨罷了。

  畢竟,歲月那么長,煎熬那般多,心里總得有個能隨時拎出來罵一罵的人,才好熬得下去啊。

  其實啊,她活到最后除了那點兒意難平之外,已經不怎么怪他了。

  真要去怪,便去怪那該死的帝王家吧。

  歸根結底,上一世真正帶給她苦痛煎熬的,是那座漩渦般的深宮,而不是他一個。

  大是大非之上,他不曾虧待過她,甚至對她的家人透著隱晦的偏袒。

  這些,她分的很清楚。

  而這人的腦袋顯然是與尋常人有些大不同的,他將一切獻給了江山社稷,連自己都不曾照料好…

  哎,讓人說什么好呢。

  想到此處,張眉壽從袖中取出了一張折得整齊的紙箋。

  “這個給公子。”

  她以手指按在石桌上,輕輕推到他面前。

  祝又樘有些怔然地看著那張印著茉莉花暗紋的紙箋。

  好精致的花箋,皇后向來喜歡茉莉…

  可見用心程度。

  這…算是傳信嗎?

  太子殿下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

  “這是治頭疼的方子。”女孩子的聲音傳入耳中。

  祝又樘神色一滯。

  他自幼便常常頭疼,便是御醫們也束手無策。

  皇后還記得——

  只是,這方子她是從何處得來的?

  張眉壽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一般,低聲嘆道:“…久病成良醫。”

  后來,讓她頭疼的事情真是數也數不完。

  方子用的久了,她也大致記了個大概,今日又特地讓田氏幫著看了看,確定沒有差錯之后,才寫了給他的。

  祝又樘看著女孩子美好的側顏。

  “之后——可還順心?”

  他到底問了出來。

  不覺屏住呼吸,等她回答。

  張眉壽有些意外,旋即道:“尚可…還不至于將我難倒呢。”

  祝又樘不知信是沒信,默然片刻之后,輕聲道:“怪我不好。”

  他聲音很低,卻極真誠。

  同樣的四個字,她也曾聽他說過。

  她生下照兒的時候,疼得天昏地暗,將大半條命搭了進去,他頭一回、也是唯一一次壞了帝王的規矩,竟不顧宮人阻攔進了產房去看她。

  她虛弱昏沉之際,曾聽他愧疚地說:怪我不好。

  連“朕”字,都不曾用。

  張眉壽忽然說不出的不自在,倏地站起身來,道:“這方子好使,不妨試試。”

  說著,就要離開涼亭。

  走了兩步,卻又忽然想到什么似得,轉回了頭。

  “對了,先前我父親被調往湖州歷事,也是公子之意吧?”

  她今日一見曲祭酒,便想到了此事。

  祝又樘呆了呆,忽有些手足無措。

  有一種坑了人不敢承認,卻還是被揭穿的感覺…

  他只有點頭。

  “此事是我思慮不周。”

  “多謝。”

  二人幾乎同時開口,而后怔然相對。

  四目相視,金烏西去,天地間不知何時已經籠了一層薄暮。

  “阿鹿哥哥投的真準!”

  不遠處,張延齡的驚呼聲打破了安靜。

  張眉壽回過神來,眼瞧著面前清朗俊逸的男孩子,耳邊回響著他那句“怪我不好”,忽覺胸口那團沉淀了兩輩子的沉重,似乎莫名消散了許多。

  嗨呀,她也真是心軟善良,竟這般好說話。

  沒辦法,爹娘生的,改也改不了。

  只是,與此同此,心中憋著的那口氣和疑惑,卻不停上躥下跳,攪得她不得安寧。

  祝又樘將那張花箋收入袖中,動作愛惜。

  “走吧。”他似笑非笑地說道。

  張眉壽下意識地點頭,看著他出了涼亭。

  涼亭外栽著一棵桂花樹,金黃的細碎花朵掛在枝頭,香氣宜人。

  張眉壽深深嗅了一口,只覺得有一種酒壯慫人膽的錯覺,她鼓起前世今生都不曾有過的勇氣,一句“等一等”剛要出口,卻被另一道憑空出現的聲音打斷。

  原是前院來了仆人,喊祝又樘等人去用飯。

  張眉壽緊攥的手指陡然松開,一下子泄了氣。

  端著茶水點心,卻一直沒有靠近亭子的阿荔咬了咬牙。

  她這等火眼金睛,眼瞧著姑娘分明是有話沒有說完的,怎么阿祥偏偏在這個時候來請人!

  阿祥經過阿荔身邊時,被狠狠瞪一眼。

  阿祥頗覺摸不著頭腦…他不過是來傳個話,做錯什么了嗎?

  他正想問時,卻見阿荔已經快步走開了。

  此時,張眉嫻正在房中看著丫鬟收拾東西。

  大房被除族,她作為張彥的長女,自然也不能例外,她沒去找祖母,是不想再給旁人添麻煩。

  他們明日就要搬出張家,住進城外一處老舊的莊子里去——那已在祖母和二叔最大程度上的善意了。

  對了,半個時辰前,她剛知道,柳氏咽氣了。

  聽說那雙眼睛怎么也閉不上。

  聽來有些慘,可她半點同情也沒有,只覺得大快人心,還大笑了好幾聲呢。

  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丫鬟驚慌的聲音,打破了張眉嫻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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