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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2章 意外收獲

  所謂的毀,自然是指馮某人屢屢領軍進犯,這些年打得大魏喪師失土,連吃大虧。

  所謂的譽,自然是指馮某人獨占天下八斗才氣——這可是得到陳王(即曹植)的承認。

  觀其文章,清新飄逸、搖曳多姿,而又變幻莫測,猶如仙人觀人間。

  馮明文其人,以一己之力,開創了新一代文風,比建安眾文人所寫詩賦更勝一籌,就連陳王亦甘拜下風。

  現在大魏就連某些名士,都在說什么“文氣起蜀地,國運相依隨”之類的話。

  偏偏還讓人無法反駁。

  不信看看大漢的天子,正是春秋最鼎盛的時候。

  再看看大魏的?

  乳臭未干!

  文比不過,武比不過,君比不過,臣比不過,就連治下百姓都比不過。

  這種被大漢全方位碾壓,翻盤的希望越來越渺小,足以讓人覺得絕望。

  所以,在得知要投漢的時候,這些夏侯氏的人,確實是有不少人松了一口氣。

  投漢一念起,剎那天地寬。

  如今能親眼看到這位逼得自己等人投漢的馮某人,要說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而馮某人看到夏侯家這么多人在場,心里也是明白了幾分。

  他的目光,掃了一下夏侯氏的人。

  大約是久居上位,而且領軍多年,馮某人雖然面帶微笑,但在不熟悉的人眼里,自有一股威勢。

  當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夏侯氏的人看到馮某人的目光掃過來,都會下意識地避開,避免與他對視。

  這讓馮大司馬有些感嘆:

  這些人如此小心謹慎,看來這些年在洛陽的日子是當真不好過。

  張家的家宴沒有什么好說的。

  右夫人帶著一對兒女,被張夏侯氏帶到別處去了。

  席間除了張紹,就夏侯霸和夏侯楙作陪,再沒有其他外人。

  看來應該是因為張苞不在家,所以這兩人被叫過來作陪。

  酒過數巡,主客微熏,張紹以更衣為由,起身離開。

  夏侯楙又主動敬了馮大司馬一杯酒,然后咂咂嘴,似乎在回味,實則是借此掩飾自己的扭捏之色:

  “明文,我依你之意,派人前往許昌,前些日子,終于有回信了。”

  “哦?”馮大司馬看到張紹離開,便已是猜了幾分,此時聽到夏侯楙之言,饒有興趣地看向對方,“如何了?”

  夏侯楙咳了兩聲,有些吶吶:

  “季權并未答應,只說與我分侍漢魏,當注意避嫌。唉!明文,我辦事不力,當真是辜負了你的期望啊!”

  夏侯霸自顧舉杯飲了一口酒,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夏侯楙一眼。

  聽到夏侯楙的話,馮大司馬臉上倒是沒有什么意外之色。

  察覺到對方窘迫,馮大司馬反是笑著安慰道:

  “從舅何須如此?此事非能一蹴而就,須得慢功出細活才行。”

  看看糜十一郎?

  水磨功夫做了多少年?

  “且四從舅(即夏侯威)新附曹爽,正是要謹言慎行的時候,如何敢輕易與大漢交通?”

  看到馮大司馬沒有怪罪之意,夏侯楙這才暗松了一口氣。

  其實他也知道,這等事情,又怎么可能用一封信就能解決?

  只是知道歸知道,事情終究是還沒有辦成。

  所以肯定得要在馮大司馬面前認個錯。

  這個是態度問題。

  “明文說得對啊!”夏侯楙一拍案幾,帶著幾分惱怒說道,“只是我一想起當初辛辛苦苦幫大伙謀劃出逃洛陽,費了那般大的力氣。”

  “而且這一次,我又不是說要害他,明明對他們也是件大好事,沒想到季權竟是如此不講情面,委實是讓人意不平。”

  馮大司馬倒也配合,問道:

  “那從舅接下來,可有什么打算?”

  這一句話,仿佛是撓到了夏侯楙的癢處,但見他一掃先前的喪氣,對著馮某人豎起一個大拇指:

  “要不明文就是厲害呢!我看季權不答應,故而打算另尋一個人。”

  “哦?是誰?”

  馮大司馬倒是有些意外了,他以為,夏侯楙在這個場合說起這個事,是想要借助自己“巧言令色”的特技,勸說夏侯霸配合此事。

  沒想到夏侯楙居然還有另外的人選。

  夏侯楙看起來很是得意能看到馮大司馬意外的樣子,他也不賣關子,把身子向馮大司馬這邊湊了湊:

  “何晏何平叔。”

  馮某人這一回,是真的驚了:“何晏?臺中三狗?”

  似乎是沒有想到馮大司馬居然能知道臺中三狗,夏侯楙臉色有些尷尬,連忙解釋道:

  “咳,何平叔雖然被人稱為臺中三狗之一,但此人確實是深得曹昭伯信任。”

  “若是能得他點頭,那么我就有極大的把握能讓曹昭伯答應互通商隊。”

  馮大司馬當然知道,曹大將軍最信任,同時也是最倚重的人,莫過于臺中三狗。

  只是讓他好奇的是,這些年來夏侯氏三族被困在洛陽,與許昌那邊幾乎沒有什么聯系。

  而許昌的臺中三狗,又是炙手可熱的人物,莫說是常人,就是朝中大臣,欲有心攀之,亦要費一番周折。

  就拿糜十一郎的老情人,也就是夏侯楙的老婆清河公主來說,那可是魏國的大長公主。

  但大長公主想要通過臺中三狗向曹大將軍開口求情,允許她前去許昌,就不知送了多少好處。

  馮某人為何知道?

  因為這個事情,就是糜十一郎替她去辦的。

  夏侯楙斷然不可能借清河公主這條路子,搭上何晏——馮某人從來沒有讓糜十一郎干過這事。

  風險太大了。

  全魏國的人,都知道夏侯楙和清河公主是仇人夫婦。

  那問題來了,大長公主都得大費周折才能做到的事,被困在洛陽的夏侯楙是怎么做到的?

  特別還是在司馬懿的監視之下。

  就算夏侯楙屈意給司馬家當狗,能得到司馬氏一定程度上的信任。

  但馮大司馬相信,只要夏侯楙敢通暗許昌那邊,那絕對就是死路一條。

  而且夏侯楙估計也沒那個膽子。

  所以馮大司馬頗是有些驚訝地問道:

  “從舅何以能讓何宴答應在此事上幫忙?”

  “明文有所不知啊,”夏侯楙有些得意地說道,“那何平叔,與泰初(夏侯玄)乃是知交好友,兩人同創玄學先河。”

  “且何平叔生平最為敬佩泰初,曾說過: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可見對泰初的推崇。”

  “故而我借泰初的名義,派人給何平叔送去一些禮物,只言是托他照拂一下泰初所遺妻小。”

  “那何平叔說是名士,實則卻是個貪財之輩,再加上有了這么一個借口,豈有不收之理?”

  聽到夏侯楙這番話,馮大司馬眉頭挑了挑,不禁為這家伙的鉆營能力感到嘆服。

  說到這里,夏侯楙又向馮大司馬這邊湊近一些:

  “明文啊,雖然那何平叔沒有立刻答應,但據回來的人所言,他已經答應了會考慮一下。”

  “我相信,只要能多加勸說幾次,把其中利害的對他加以說明,相信他必會應承下來。”

  這時,只聽得旁邊飲酒的夏侯霸“嗤”地一聲冷笑:

  “吾未來漢國之前,就知何平叔等人,就曾被魏帝點評乃是浮華之士,其人好辯而無誠。”

  “況此事事關重大,他所說的考慮一下,說不定不過是敷衍之詞,也或許,待你下一次派人過去,他就會反悔了。”

  夏侯楙一聽,頓時就漲紅了臉:

  “仲權,你這是什么意思?此事我讓你幫個忙,勸勸季權,你不幫就算了,現在還在這里說風涼話!”

  “我這般勞心勞力,圖的是個什么?難道就是為了我一個人嗎?還不是為了我們夏侯氏?”

  說到這里,他飛快地看了一眼馮大司馬,又補了一句:

  “還不是,還不是為了我們大漢?”

  若是換成初到漢國的時候,夏侯霸聽到這種話,說不得就要直接把酒杯砸過去。

  但這么多年來,他早就放下了。

  此時最多也就是悶哼一聲。

  沒辦法,看不開也得看開,畢竟漢國天子都指著太子對他說了:

  “此夏侯氏之甥也。”

  他還能怎么樣?

  總不能說不認吧?

  如果不認姓劉的外甥,那豈不是連從妹都不認了?

  那可是大人寧愿餓死親生兒子也要養活的女兒。

  而且大人戰死后,能得以收葬,也是從妹的功勞。

  所以說,夏侯氏之甥的江山,那…也是江山啊!

  所以說,子林(即夏侯楙)所說的“我們大漢”,那真是一點也沒有說錯。

  他竟沒有理由來反駁。

  呆在漢國這么多年,唯一過不去的,就是馮某人巧言令色騙他這個事。

  雖然馮某人的兒女也是夏侯氏之甥,入門的時候,他們還叫了自己一聲從外祖。

  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原諒馮某人——世間豈有這般巧言令色欺騙長輩,害得長輩蒙怨受屈的道理!

  “我又沒說你什么,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注意何平叔反悔。”

  夏侯霸奇怪地看了一眼夏侯楙,“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仲權從舅說得對,小心無大錯。”馮大司馬接口道,“不過我也曾與子林從舅討論過,臺中三狗與曹爽,皆是驕奢淫逸之輩。”

  “吾聽聞,曹爽連偽魏宮室之物,都敢僭越使用,而臺中三狗,則是屢屢侵占偽魏皇家園林及湯邑。”

  “再加上有司馬懿所為在先,故而我相信,他們后面一定會答應子林從舅的請求。”

  夏侯霸聽到“仲權從舅”這個稱呼,心里頓時像吃了蠅子一樣難受,同時又心生凜然。

  這個家伙說得這般好聽,莫不成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不過想起曹爽和臺中三狗的所作所為,夏侯霸又不得不承認,馮文和所言,確實是有些道理。

  同時心里還有些惱怒和悲哀:

  這曹爽當真是蠢如豬,干了這些大犯忌諱的事,居然一點也不知道遮掩,連漢國這里都傳得如此詳細,他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嗎?

  還有那司馬懿,無詔令而公然領軍占據州郡,此舉與自立有什么兩樣?

  大魏,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先帝,怎么就把大魏交到了他們手里?

  但一想到所謂先帝,夏侯霸就更膈應了:

  算了,曹叡就是個昏君,大魏變成這個樣子,他要負最大的責任…

  自己流落他鄉,受盡怨屈,與他亦不無關系。

  夏侯霸越想越是憋屈,又倒了滿了一杯酒,自顧自地喝起來。

  若是馮某人能聽到夏侯霸的心里話,說不得就要笑出聲來:

  夏侯玄的老婆都能在民間樹立起好名聲,曹爽干的那些事,難道還不值得好好宣揚一番?

  倒是夏侯楙,聽到夏侯霸的話,原本心里還有些忐忑,沒想到馮大司馬看起來居然比他還有信心,眼睛一亮:

  “明文亦覺得此事能成?”

  “當然能成,只是子林從舅要多下些功夫才行。”

  “有明文這個話,那我就有信心了,我明日就立刻再派人去許昌。”

  “不急,總是要多做一些準備。”

  馮大司馬素來豪爽大氣,又豈能讓自己的從舅自個兒掏腰包辦這個事?

  “子林從舅明日可先派人去長安的興漢會倉庫,取一些便于隨身攜帶的好東西。”

  “何平叔既是貪財之人,那就用錢財去打動他,再曉之以利害,這樣方能事半功倍。”

  辦這個事要十萬緡,那就最好一次性砸十五萬緡下去。

  比分十次給一萬五緡有沖擊力多了,效果更是要強得多。

  貪財?

  馮大司馬最不怕的就是貪財之人。

  夏侯楙居然有機會搭上何晏這條線,這對于馮大司馬來說,真是一個意外的大收獲。

  這筆錢,出得值。

  夏侯楙一聽,頓時大喜過望:

  “明文有心了,我這一次,定不會負明文所望。”

  走武關經宛城至許昌的路,目前仍是閉塞的。

  但洛陽這條路,還是可以走通的。

  夏侯楙曾說過,目前洛陽是由大漢作主,這個話雖然夸張了些。

  但洛陽已經快要被大漢滲透成篩子了,這也是事實。

  司馬師在殺了夏侯玄之后,同樣是很久沒有露面了,不知道死了沒有。

  夏侯三族逃離洛陽事件,讓洛陽再次動蕩不已。

  司馬昭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司馬懿估計是沒打算守洛陽了,而且他也知道,根本守不住。

  對于司馬氏來說,洛陽目前唯一的作用,就是作為中轉站,獲取從大漢“偷運”過來的稀罕貨物。

  畢竟前幾個月,為了拉攏幽州北邊的草原部落,以及從他們手中換取馬匹牛羊,司馬懿囤積下來的那些物資,已經空了大半。

  當然,司馬懿對于洛陽的態度,也有可能是故意放縱。

  因為只有像這種局面,才會讓那些要錢不要命的家伙,更加如魚得水。

  跟夏侯楙談完了許昌之事,馮大司馬的目光,轉向夏侯霸,面帶微笑:

  “仲權從舅,這么多年了,有沒有想過重新領兵?”

  夏侯霸都懶得正眼看他:

  “你讓我領軍?打大魏?”

  “當然不是,”馮大司馬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輕飲一口,然后說道,“幫你效忠的大魏平定亂臣賊子。”

  “什么意思?”

  “司馬氏啊!”馮大司馬悠悠地說道,“司馬懿如此擁兵自重,無令而擅據河北,難道還算不上魏國的亂臣賊子?”

  夏侯霸神色一滯。

  “而且,司馬氏還殺了你們夏侯氏不少人哦,特別是那個夏侯玄。”

  夏侯霸舉杯的手抖了一抖。

  雖然夏侯氏的主要人物逃出了洛陽。

  但仍有一些族人仍留在那里。

  司馬師怒極之下,不但殺了夏侯玄,同時還讓夏侯氏的不少族人陪葬。

  “國恨家仇啊…”

  馮大司馬再次悠悠長嘆,一飲而盡:

  “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

  “好句!”

  夏侯楙喝彩一聲。

  “閉嘴!”

  夏侯霸對夏侯楙大喝,然后對著馮某人怒目而視。

  句確實是好句,但如果日后流傳出去,讓世人知道這是在說他,那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不行,就算是死了,只怕也會在史上留下笑柄。

  朱門沉沉按歌舞就算了,說我廄馬肥死?

  你什么意思?

  這廝果然是惡毒無比!

  馮大司馬絲毫不懼,又倒了一杯酒,問道:

  “那要不…遺民忍死望恢復,幾處今宵垂淚痕?”

  “你夠了!”

  “巧言令色”傷害MAX!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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