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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8章 首尾難顧

  東面有號稱五萬實則三萬,正在佯攻廣陵的側翼。

  西側后方有陸遜親自率領,號稱五萬實則兩萬的策應援軍。

  孫權親領十萬大軍在上岸之后,就心急火燎,急不可耐地向著合肥而去。

  說實在的,就算是當年蜀國拿下涼州,孫權也沒有這般著急過。

  不但不著急,而且還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畢竟自古得天下者,皆是先平關中再定涼州,有誰是先定涼州再進關中的?

  更別說涼州這種地方,不但地廣人稀,而且還有胡人作亂百余年。

  唯一的好處,就是產良馬。

  但想要良馬,你能繞得過胡人?

  到時候索要良馬越多,胡人怕不是就反得越快?

  蜀國貪圖這種地盤,究竟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還很難說。

  別說是孫權和陸遜,就是曹叡和司馬懿,都未曾想過,蜀國非但能在短短數年,就盡收涼州胡人之心。

  更是把涼州治理成出產毛料的地方。

  所謂衣食住行,民生根基。

  特別是衣食,人人所必需。

  涼州成了毛料產地,以后別說是亂,就是再出幾個像姑臧那樣天下聞名的富邑都不奇怪。

  (注:兩漢交替時期的姑臧,即后世的武威,因為避過了戰亂,又處于絲綢之路的節點,是中國有史料明文記載的第一個不夜城)

  再經過關中這一戰,孫權算是徹底看明白了。

  蜀國在治理胡夷這方面,是真的有一套。

  南中種了甘蔗,涼州生產毛料,雖然不知道并州以后會成什么樣。

  但想到馮永能快速通過并州南下河東,據說甚至還順手策反了一批并州胡人。

  要是沒有許諾足夠的好處,向來沒有信義的胡人,會這么聽話?

  不過想起吳國這幾年同樣是平定了丹陽的山越,同時武陵五溪蠻亦日見衰弱,孫權心里這才稍稍平衡了一些。

  在孫權看來,馮永確實不錯,但諸葛恪三年平丹陽山越,收得十萬余眾,亦不算太差。

  特別是諸葛恪領威北將軍之職,正式駐守江北皖口以后,又攻破了魏國邊境郡縣舒縣,掠其民而還。

  同時還不斷向北方派出斥候和細作,最遠的到達壽春。

  把江北淮南這一帶的道路關口,查探了個八九不離十。

  諸葛恪在獨自領兵之前,朝堂上大多數都認為他斷言三年能平丹陽山越實是過于自大。

  所以這些年他所取得的戰績,著實是驚艷了吳國上下。

  而不顧諸葛瑾的大力反對,直接破格提拔諸葛恪的孫權,更是覺得臉上有光。

  更別說諸葛恪還是由太子孫登親自舉薦。

  這說明了什么?

  吳國無論君臣,都算是后繼有人。

  孫權騎馬駐足巢湖岸邊,看著大軍源源不斷上岸,胸中自有一股豪氣。

  據諸葛恪提前所了解到的情況,青徐二州的魏軍,前段時間曾有調動的跡象,極有可能是向西增援關中。

  而且自己作勢北上以來的這些日子,江淮一帶的魏軍,一直沒有新的援軍到來。

  這說明,魏國確實已經被蜀國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

  十五萬對六七萬,兩倍于敵尚還有余,優勢在大吳這邊!

  “噠噠噠…”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孫權的思路,他轉頭看去,原本主動請纓領軍在前的諸葛恪正領著數名親衛,向這邊跑來。

  “陛下,臣有要事稟報!”

  得到允許之后,諸葛恪翻身下馬,小跑過來:

  “陛下,據探子來報,合肥那邊,似乎來了一支援軍,同時壽春的魏賊大軍似乎有動靜。”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魏賊的主將滿寵,孫權也算是交過手的,覺得此人亦算是一員難得的將領。

  如今即便是兵力少于自己,對方亦能保持足夠的定力,等自己真正上岸,他才會跟著動。

  “魏賊支援合肥的前軍有多少人,查探清楚了嗎?”

  “賊軍聲勢浩大,斥候遠觀煙塵,少說有上萬之數。”

  魏軍斥候在面對漢軍斥候時,因為裝備的代差,所以處于劣勢。

  但面對吳軍斥候,那可是占據了一定的優勢。

  畢竟吳國不產良馬,精通騎術的軍中士卒就更少。

  這也是為什么吳軍屢攻合肥不利的原因之一。

  道理也是和魏軍在面對漢軍時一樣的。

  兩軍相遇,斥候被對手壓制得越厲害,主帥對戰場情況掌握就越少。

  不能及時掌握對方各路人馬的調動情況,在很多時候就只能是被動應對。

  “唔,看來魏人的反應倒是挺快。”

  孫權沉吟,臉上有些猶豫起來。

  離開巢湖,吳軍面對魏軍時,就再沒有任何優勢。

  偏偏合肥一帶,雖然有不少的小湖泊,但地勢平坦開闊。

  魏賊完全可以發揮出精騎的巨大優勢,隨意在周圍往來縱橫。

  別看孫權有十萬人之多,但真正能用攻城的,一半可能都達不到。

  因為剩下的人,除了要護著后路糧道,同時還要防備隨時從各個方向冒出來,來去如風的魏國精騎。

  不得不說,滿寵把合肥新城建到遠離巢湖的險要之地,讓孫權攻下合肥難度至少翻了一倍。

  如今聽到魏軍已經有了反應,孫權立刻想到的就是:

  暫時放緩行軍速度,一邊徐徐前行,一邊沿途布置兵力,防備魏軍精騎。

  大概是這些年來,平山越,破舒城,一切都太過于順利,所以諸葛恪此時遠比孫權要大膽。

  他沒有注意到孫權的猶豫之色,反而是有些興奮地說道:

  “陛下,依臣之見,壽春得知陛下親領大軍前往合肥,賊人必是傾巢前來救援。”

  “臣愿親領一支精兵,悄然向北,彼時壽春兵力空虛,必能一鼓而下!”

  “到時賊人后路被斷,前有大軍,如籠中之鼠,何愁不滅?”

  諸葛恪這兩年來,多派探子查探北方,可不是僅僅是為了一個合肥。

  要不然區區一個魏軍調動的軍情,何以需要他親自前來匯報?

  孫權卻是被這個大膽的提議嚇了一大跳。

  直接打壽春?

  他領大軍北方,目標從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合肥。

  直接打壽春,從來就不在孫權的考慮范圍。

  只見他下意識地就是搖頭:

  “不可!此舉太過冒險,吳人善于操船,而魏人精于騎馬,遠離巢湖,孤軍北上,此不異投食虎口。”

  諸葛恪看到孫權一口否決,不由地大急,正欲陳說理由。

  孫權卻是舉鞭,止住諸葛恪的話頭:

  “吾知汝素有干略,但此事時機未至,且以后再議。”

  只要攻下合肥,后面無論是西向六安,還是北攻壽春,亦或者東攻廣陵,無不可也,何須此時就冒險?

  吳國孫大帝對合肥的還是很專一的。

  當然,這個否決并不影響孫權對諸葛恪的看好。

  畢竟年輕人嘛,激進一些并無不妥。

  以后只要好好培養,經歷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會穩重下來的。

  只見他又放緩了語速:

  “元遜,吾知汝立功心切,但伐賊非旦夕之功,以后只要時機一至,自會有你立功的一天。”

  看到陛下都這么說了,諸葛恪就是再不愿意,也只得怏怏而去。

  看著諸葛恪的背影,孫權知道他還是不甘心,于是不由地略有皺眉:

  諸葛元遜雖有干略,但性情是否有些過于強梁剛愎了?

  不過眼下的形勢也不容許孫權多想,反倒是諸葛恪的建議給了孫權一個提示:

  “眼下我眾敵寡,若是大軍急攻合肥,賊人只怕是趕來救援都來不及,何懼彼襲擾吾之后路?”

  想到這里,他立刻放棄了沿途防備的念頭,下令全軍加速前進。

  同樣往合肥趕的滿寵,得知這個消息后,雖是心急如焚,但卻是止住了腳步,同時召來軍中諸將:

  “賊雖有十萬之眾,但合肥新城乃吾親自督建,又設在險要之地,城固兵精,賊必不能旦夕而下。”

  “今敵眾我寡,若是舉軍向前,正面迎敵,便是以寡擊眾,未必有勝算,故得另尋他計。”

  王凌素來與滿寵不和,再加上廣陵有警,所以早已與滿寵分開,領兵前去支援。

  滿寵手里四萬人,先是分了三千給田豫提前去合肥,又分五千留守壽春。

  故從壽春出發,最多不過三萬二千人。

  這些年來,氣候反復無常,干旱水澇蝗災,交替出現,從未斷過。

  就是冬日,也經常是暖和一兩年,冰凍三四年。

  今年雖才準備入冬,但寒意已經有些逼人,看來又是個冷冬。

  行軍途中,就算再怎么注意,也會有人染上風寒。若是風寒不消,則易成疫病。

  所以有中風寒者,皆要隔離,就是有輔兵民夫,軍中也要分出一些士卒照顧看管。

  料敵從寬,算己從嚴。

  滿寵現在只能按三萬人計算兵力,不能再多了。

  這一點,不但滿寵知道,諸將亦是知曉自家有多少兵力,聽到主帥這么一說,皆是點頭。

  “那不知將軍可有定計?”

  “既不可正面迎戰,吾亦相信田將軍能守住合肥,故吾等此番,便不再前去合肥,而是兵分兩路。”

  “一路由吾親自領著精騎,趕往逍遙津,襲擾賊人糧道。”

  說到這里,滿寵看了一眼諸人,洪聲道:

  “還有一路,則是匿于合肥周圍,一為隨時接應城中,二是尋找戰機,伺機攻襲。”

  “吾觀孫賊,在巢口停留二月有余,如今上岸后又突然向合肥急行,故這攻城模具,要么是從巢湖運來,要么是在城下臨時制作。”

  “城下臨時制作攻城器械暫且不說,但若他真是從巢湖運來…”

  滿寵目露精光,看向眾人,“吾需一勇將,率軍中壯士,沖入敵陣,焚其攻城器械,以拖延賊人攻城時間。”

  諸將面面相覷,終有人慨然站出來大聲道:

  “將軍發須皆白,年過古稀,猶親自領軍上陣,吾等又豈敢在陣前退縮?”

  滿寵大喜:“善!”

  當下立刻與諸將兵分兩路,滿寵自己親領一萬精騎,大張旗鼓地朝逍遙津而去。

  而剩下兩萬,則是悄然繼續向著合肥方向而行。

  已經離合肥不遠的孫權得知滿寵領著大軍,并沒有往合肥而來,反是向巢湖而去,大驚失色:

  “滿賊安敢如此大膽?難道他當真敢不救合肥?”

  孫權滿眼的不可置信。

  合肥賊人本就兵少,滿寵若真不過來,難道當真不怕城池失陷?

  他這一著急之下,直接就是下意識脫口而言:

  “不成!吾必須領軍回頭,以防萬一。”

  想起這一路急行而來,孫權不由地有些后悔,若是選擇徐徐而行,一路沿途防備,那該多好?

  “陛下,大軍這一路皆是急行,現在又忽而回頭,軍中將士必有疑慮,到時萬一軍心動搖,則大事休矣!”

  孫權四弟孫匡之子孫泰,此次跟從北上,負責押送攻城器械,此時得知孫權有回頭之意,連忙勸阻道:

  “陛下若是擔心后路安危,只要多派些人手回防即可,何須親自領軍回頭?”

  “賊人本就兵少,如今滿寵不救合肥,吾等正好趁機攻城,到時候正好看看,究竟是滿寵先斷我們的后路,還是我們先攻下合肥。”

  孫權聞言,又不由地有些猶豫起來。

  他想了好一會,這才說道:

  “話雖如此,但魏賊精騎,委實吾軍大敵,不可不防。不如這樣,汝護送攻城器械繼續前行,與諸葛元遜匯合,共同攻城。”

  “吾駐留此處,若是后方有難,則回頭救之,后方無憂,則去與汝等合兵。”

  決機兩陣之間,容不得猶豫,更別說是拖延。

  孫權善于政治而不善于軍略,此時的他,把政治上和稀泥的手段用到兩陣之間,看似首尾皆顧,實則兩頭皆難顧。

  孫泰本想再勸,但看到孫權心意已決,再加上合肥在望,他就想著把器械早點送到城下,于是也就作罷。

  但也正是這短短的一段路,讓護送攻城器械的孫泰與孫權有了脫節。

  合肥新城,所在周圍有山勢突兀而起。

  孫泰在領軍進入這片山麓時,看著山巒疊嶂,不禁感嘆道:

  “魏賊選定此地筑新城,果真是眼光獨到!”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山谷中突然戰鼓隆隆作響,山上豎起旗幟,同時喊殺聲起,無數魏軍從山林中沖出。

  孫泰被驚得險些跌下馬去:“賊人何時在此處設了埋伏?”

  諸葛恪不是已經到了合肥城下了嗎?

  這支魏賊伏兵又是從何而來?

  若非早有準備,亦或者是少有的精兵,才可能在行軍遇襲擊能迅速組陣阻擋敵人。

  更別說孫泰此次所領,大多是運送攻具的輔兵。

  如今被魏軍這么一襲擊,頓時大亂了起來。

  “不要慌!來人,傳令,各部向吾靠攏!”

  許音剛落,但見無數的箭弩已經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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