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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耶穌受難日彌撒(上)

  這是弗朗西斯.托德斯切尼.皮克羅米尼成為教皇的第三個月,一周后,他們就要迎來庇護三世就任以來最為隆重的一場大彌撒,也就是耶穌受難日彌撒——“耶穌唯獨吩咐門徒要紀念他的死亡”,就在復活節前的周五,不過從此時此刻起,人們就已經開始舉行彌撒或以游行、唱圣歌,或是重現耶穌受難的場景來感謝天主之子代他們贖罪,因此,這一周也被稱作圣周,不過受難日當天,仍然是最為重要與盛大的日子。

  庇護三世在約翰修士的服侍下穿上了白色的法袍,鞋子,戴上十字架與漁人戒指,在約翰修士拿來帶兜帽的短斗篷時,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約翰修士早就習慣了他的壞脾氣,不但不會畏懼,甚至還有點強硬,“不行,”他說:“朱利奧說過,您或許不怕冷,但您的骨頭會怕,尤其是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

  可敬的圣父哼了一聲,但還是勉強接受了,不過他還是抱怨,在風大的時候,短斗篷的角會被揚起來,然后直接打在他的臉上。

  “不會再有這問題了,”約翰修士展示給圣父看:“他還囑咐裁縫在這里縫了一個外面看不見的小絲帶,把它和在法袍上的絲帶系在一起,無論怎么大的風,都不必擔心短斗篷會被吹起來。”

  “我說過別讓他考慮那么多。”庇護三世口是心非地說道,事實上,約翰修士覺得,他就快樂地要飛起來了——而那件短斗篷就是他的小翅膀——“朱利奧去處理勒皮與斯波萊特的事兒啦?”

  “是的。”約翰修士說,“但他今天就能回來了。”

  “如果他回來了,讓他馬上來見我。”庇護三世說:“我要問問這件事情他解決的怎么樣了。”

  “遵命。”約翰修士說。然后他明顯地猶豫了一下。

  “說吧,”庇護三世說:“還有什么事情?”

  “最近羅馬又多了一些小冊子。”約翰修士說:“是有關于您的。”

  “哦,對于我的詆毀那么早就開始啦,”庇護三世不在意地接過約翰修士送上的畫冊,一開始他只當在看笑話,但慢慢地翻閱了幾頁后,他的神色就變得凝重起來,“他們說在我身邊看見了兩位天使,”他輕聲說:“一位是路濟弗爾,一位是米迦勒…”他突然冷笑了一聲:“誰是路濟弗爾,誰又是米迦勒?”

  約翰修士沒說話。

  “看來朱利奧提過的事情真要立即著手了。”庇護三世說——因為印刷術,而得以在民眾間迅速流傳開來的小冊子曾經是他們的武器,既然是武器,不加監管是不可能的:“讓巴格里奧尼樞機來見我。”

  “他?”約翰修士有點驚訝,在他的印象中,巴格里奧尼樞機并不是一個有才能的人。

  “對,”庇護三世愉快地說:“要說羅馬誰對這些事情最敏銳,最關切,除了他之外,大概不會有別人了。”

  朱利奧從斯波萊特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禱時分,他饑腸轆轆,庇護三世讓教士送來了滿滿一盤子美味的食物,從水牛乳酪到肥鵪鶉應有盡有,而朱利奧可能是第一個在教皇的簽字廳里用餐的人——他先用了些奶酪緩解了一下饑餓,才慢吞吞地與老師說了這兩處領地的事情——要解決領地的歸屬問題很簡單,此時,大修道院兼并土地的情況一向很嚴重,有些是人們自愿奉獻,有些則是教會巧取豪奪,而斯波萊特與勒皮的情況正處于兩者之間——達成協議后,艾弗里.博爾吉亞先向斯波萊特的一個大修道院奉獻了所有的身家,雖然有點出格,但只能說他確實非常虔誠,然后,庇護三世任命朱利奧.美第奇做這所大修道院的院長,作為修道院長,朱利奧自然有權利管理與統治這片土地。

  圣父想要知道的,他是如何處理這片土地上的官員與民眾,還有最關鍵的,最后一個博爾吉亞。

  “官員與民眾的要求很低——只要不是如凱撒.博爾吉亞般的人,他們就心滿意足了。”朱利奧說,至于此時官員普遍都有的一些問題,在斯波萊特與勒皮反而很少見,據說盧克萊西亞在代他的父親與兄弟統治這里的時候,最開始的幾個月,也曾經絞死了不少過于暴虐或是貪婪的官員,重新拔擢上來的人,或許也會有一些小心思,但在那些搖晃的軀體尚未完全從他們的記憶消失之前,他們會相當安分——至于艾弗里.博爾吉亞,“我讓他去了佛羅倫薩圣馬可修道院。”

  “我以為你會讓他留在斯波萊特或是勒皮。”庇護三世意味深長地說。

  朱利奧安靜了一會,“他終究是個博爾吉亞。”

  等到耶穌受難日彌撒當日,博爾吉亞的余波幾乎已經徹底從羅馬消逝,虔誠的民眾擁擠在街道與廣場。

  在圣彼得大教堂舉行的大彌撒雖然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入參與,人數卻也已經相當可怕,此時,它還未經過擴建與改造,仍然是古舊的巴西利卡風格,簡單點來說,從上方俯瞰,它就像是一個特征不那么顯著的十字架,或是帶有三處凸起(一處圓形,兩處方形)的長方形建筑,主要結構分作中殿、側廊與后殿——中殿就是十字架最長的那段,或是長方形的主體部分,側廊則是巴西利卡風格常有的廊柱分割出來的狹窄條形,也就是供人們行走的走廊(中殿正中的廊道只有圣職者可以行走),后殿就是十字架上方伸出的部分,也就是那個圓形的凸起,因為按照教會的說法,神居住在圓形的天上,所以后殿也是設置祭壇的地方,另外,當神父與唱詩班在后殿說話唱歌的時候,后殿的圓弧墻面也能夠很好地將它們的聲音散發出去。

  尚未經過重造的圣彼得大教堂在此時人們的眼中,仍然是金碧輝煌,無以倫比的,尤其當庇護三世在樞機們的簇擁下,在繚繞的煙霧中緩步走出的時候,對于這些人來說,大概也和圣靈降世差不多了,他們之中甚至有人會昏厥過去。

  在圣父身側的,仍然是那兩位被人們傳說成天使路濟弗爾與米迦勒的年輕主教,他們披著白色的祭衣,為庇護三世分別捧著圣書與圣物盒,他們的美麗姿態讓人們(尤其是女性)又多了一個昏厥的理由,她們在神圣的彌撒中竊竊私語,討論著誰是路濟弗爾,誰是米迦勒,不過這很好辨認,雖然戴了高冠,但他們的兩鬢還是露出了豐美的頭發,一個是黑色的卷發,一個是金色的直發,這還用說嗎?只是喜歡路濟弗爾的比喜歡米迦勒的多太多,雖然米迦勒才是天主身邊的首席戰士,而路濟弗爾雖然沒有在圣經正典里被明確指出,但人們的傳說中,他確實因為傲慢而帶著三分之一的天使墮落到了地獄里。

  女人們總是只會在口舌上虔誠,她們的軀體可要誠實多了,當教皇在僅有他能夠以此舉行彌撒的祭壇(據說下方就是圣彼得的陵寢)上站定時,她們已經在思考誰能第一個成為這位黑發主教的情人了——朱利奧對下方的各種臆想一無所知,他的注意力幾乎全都在庇護三世身上,做一場這樣的大彌撒,耗費的心力絲毫不比教皇的加冕儀式少,庇護三世的身體,經過他這幾年的調養,要比他的同齡人好得多,但可以想象得到,等到彌撒結束,這位老人一定會精疲力竭。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有什么不斷地在庇護三世的左右閃爍時,朱利奧下意識地去捕捉光點的來源——他起初還以為是圣帶上的刺繡,或是權杖上的寶石在閃光,但都不是,而一種奇異的,讓他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斷地催促著他往上看——在人們根本不會注意到的,距離地面足有數十尺的狹小窗臺上,一個拱起的黑影正在不斷地晃動著。

  如果是一般人,即便能夠看到,也一時間無法理解那是什么——或者以為自己只是看錯了,但朱利奧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他猛地丟下了手里的圣物盒,在樞機主教們的驚呼聲中沖向了庇護三世,按住老師的肩膀,將他推向地面,然后用自己的身體覆蓋住圣父的要害。

  前來望彌撒的人們頓時沸騰起來,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一些人甚至認為是魔鬼在作祟,幾個沖動的家伙跑了上來,想要將朱利奧從圣父身上拉開,但從那件雪白的祭衣上彌漫開來的血色讓他們立刻明白了過來。

  “有刺客!”他們瘋狂地大叫起來,“有刺客!”

  庇護三世的頭腦罕見地一片混亂,往日的冷靜在他怎么也推不開朱利奧的時候消散殆盡,他顫抖著伸出手,去撫摸朱利奧的脊背,他摸到了一根弩箭的尾端,還有潮濕的衣料。

  “救救…”他喊道,聲音完全失了真,以至于人們一開始都沒聽懂他在說什么。

  “救救他!”最后,他們終于聽見了,尖銳而嘶啞的喊叫聲,充滿了絕望:“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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