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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梵蒂岡的修羅場

  喬.美第奇比許多人更早地知道了朱利奧.美第奇將成為盧卡大主教的消息,當時就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已經提醒過皮埃羅不要做的太過分——不過說起來,別人或許會感到可笑,無法置信——皮埃羅一直嫉妒著他的堂弟,也許是因為朱利阿諾離去的過于倉促,悲慘,對自己的弟弟關愛有加的洛倫佐就將他的愛意全都轉移到了他唯二的遺腹子身上,別說朱利奧,就算是在佛羅倫薩和他們一起長大的康斯特娜也曾經獲得過比喬的姐妹們更多的矚目,但無論是長姐瑪德萊娜和二姐路易莎對此毫無異議——康斯特娜與朱利奧之所以受到特別的照顧是因為他們在沒出生前就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在出生后又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就算是喬,也不希望用自己最愛,也是最愛自己的兩個人去換取凡俗的權勢與錢財。

  但皮埃羅似乎不是那么認為的,他是洛倫佐的長子,在逢迎與阿諛中長大,一帆風順又太年輕,人們稱他為美第奇或是佛羅倫薩的王子,他竟然坦然受之,完全不在意這會給美第奇家族的敵人多少口柄。刻薄點來說,他就是一個看不見腳下路面的大蠢蛋,父親在死去之前也變得糊涂了,竟然將美第奇家族交給這么一個輕浮怯懦的可憐蟲,喬在不得不回到羅馬之前曾經與皮埃羅徹夜長談,在發現皮埃羅居然會對朱利奧產生嫉妒的時候他簡直就無話可說,但他還是勸告皮埃羅說,朱利奧終究還是一個掌握實權的樞機主教的弟子,他今后至少可以做到大主教,但皮埃羅對自己弟弟的忠言嗤之以鼻,“你會成為教皇的。”他直言不諱地道:“你才是我弟弟,美第奇家族的一切都是屬于你我的,一個私生子活該什么都得不到。”

  好吧,現在朱利奧只有15歲,但他已是盧卡大主教,還有兩個收入豐厚的圣職,皮克羅米尼樞機雖然在傳說中有著一打孩子,但就如喬觀察與竊聽所得,事實上這位長者是羅馬城中罕見的,對女人與子嗣毫無興趣的圣職者(喬都不能確定是否應該加上之一),他在大學里就有著“男巫”的名聲,連續服侍兩任教皇讓他在羅馬奠定了其他主教無法擁有的深厚根基與廣博人脈,這也是為什么西克斯圖斯四世和德拉.洛韋雷合力也能用傳道的名義將他驅逐出羅馬的原因——既然他沒有所謂的“侄子”,也就是事實上的兒子,他的弟子在法律和人情上都能說是他的繼承人,嘿呀,別提凱撒還有約書亞,凱撒一開始就對皮克羅米尼有的東西垂涎三尺,而約書亞,在謙恭卑弱的外表下掩藏著險惡的內心,也只有生性寬宏的朱利奧愿意接受這么一個朋友,不過在皮克羅米尼樞機的眼中,約書亞.洛韋雷也只不過是一個仆人和人質罷了。

  唯一能夠接過皮克羅米尼樞機遺產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堂弟朱利奧.美第奇。

  但皮埃羅固執地對此視而不見,原本喬還打算過些時間再設法扭轉他的念頭,沒想到只是一年多點兒的功夫,皮克羅米尼樞機就一舉將朱利奧托舉上了盧卡大主教的位置,作為一個圣職者,喬可是相當清楚這個職位的價碼,更別說,那是盧卡,而不是別的什么地方,美第奇家族在洛倫佐在的時候也給他謀求過這個地方,但,沒成功,這不是單有錢財就能做到的事情。皮克羅米尼樞機一定為此動用了自己的人情和暗線,喬的心愈發的沉重起來,想想看吧,一株被你丟掉的樹苗,別人撿起來,種植在陽光充沛,土壤肥沃的地方,澆灌泉水,揀去枯枝,讓它變得茁壯美麗,眼看著就要開花結果,那個人會允許你隨便將它重新移植回自己的庭院嗎?當然不可能。

  而且朱利奧又是那樣的聰明,一年了,他不會不知道美第奇家族對他的態度。

  喬,美第奇哀嘆了好幾聲,還是不得不站起身,去給遠在佛羅倫薩的皮埃羅兄長擦屁股,皮克羅米尼主教在會客廳里見了他,在看到喬.美第奇帶來的,密封的教皇詔書時皮克羅米尼樞機的臉上浮現出了奧妙的笑容,按理說,這份詔書不應該現在就出現在朱利奧的面前,鑒于此時的美第奇已經秉承前輩的傳統,與梵蒂岡達成協議,每個有幸獲得圣職的人,所需要繳納的任教職首年稅(也就是新人在在第一年中因圣職獲得的所有收入)與授職費先由銀行繳納給梵蒂岡的圣庫,然后銀行家手持教皇的委任書,向被委派圣職的人收取這兩筆重要的稅收,當然,如果現金不足,銀行也接收抵押或是從事代售業務。

  皮克羅米尼樞機當然早就為自己心愛的弟子準備好了這筆費用,但美第奇的喬將這份委任書放在他面前的時候,就表明這筆不菲的費用已經由美第奇家族代為交付,另外作為主教的喬親自來做這件事情,也有著致歉的意思,不過皮克羅米尼樞機可沒那個意思讓他們繼續對朱利奧施加影響,在朱利奧還未能顯示出他的特異之處的時候,皮克羅米尼接受他確實是出于洛倫佐.美第奇的委托,但他意識到自己有著一個真正屬靈的弟子時,他就沒打算把他還給美第奇。

  “若是您允許,尊敬的大人,”喬忍耐地問道,“我能夠見見我的弟弟朱利奧嗎?”雖然說他面對著的是一個樞機,還曾經是他的半個導師,但對方的作為著實令人難以接受——他明明知道美第奇家族正急需挽回與朱利奧的關系,卻有意當作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只是如此,那么或許喬還能忍受,問題是皮克羅米尼樞機竟然就那么理所當然地將美第奇銀行收到的教皇委任書收入囊中——難道他還能抓著一個寡廉鮮恥的樞機的法衣,像條狗掏骨頭那樣將價值五萬金弗羅林的委任書搶回來嗎?當然,他很想,尤其是猜到他一離開皮克羅米尼的官邸,皮克羅米尼樞機就會一派自得地離開房間,去向朱利奧展示他最新的戰利品。

  喬甚至不敢肯定,皮克羅米尼樞機會向朱利奧提起美第奇。

  “您不能就這么把他藏起來。”喬努力爭取道:“我們總歸可以見到他的。”

  “然后呢?”皮克羅米尼樞機反問道:“是讓他為美第奇,還是為你,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喬張了張嘴巴,他想說事情不會那么夸張,但一想到皮埃羅…這5萬金弗羅林還是他強迫皮埃羅拿出來的,據說他的兄長為此很不高興,喬知道美第奇家族的勢力已經不如以往那樣強盛,也許皮埃羅將來會以這5萬金弗羅林去強迫朱利奧做些什么也說不定。

  “我不會阻撓你和朱利奧見面。”皮克羅米尼樞機突然說道:“但我認為,美第奇家族最好在這幾年里減少與朱利奧的接觸。”

  喬抬起頭,他并不丑陋,圓潤的面孔甚至會得到許多人的好感,問題是他不單是看上去傻,事實上也很傻。

  “一個家族,”皮克羅米尼樞機說:“除非他們擁有了一個教皇,一般而言,不會在同一個領域同時占據著兩個崇高的位置,一來,是為了避免資源分散;二來,是為了減少內部傾軋;還有就是這樣做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敵視,梵蒂岡本來就夠擠的了。”他直白地說:“讓人們更多地注意皮克羅米尼的弟子,而非美第奇的朱利奧,對于朱利奧和美第奇家族都是有好處的。”

  “當然,”皮克羅米尼樞機繼續說道:“如果美第奇家族因此拒絕在朱利奧身上投資也無所謂…”

  “不,”喬幾乎是脫口而出,如果這樣,他們就別指望朱利奧.美第奇回歸家族了,他將徹底地屬于皮克羅米尼。“這是必需的,”他已經做出了決定,哪怕讓皮埃羅暴跳如雷他也要立即做出決定,他是不夠聰明,但做出判斷的基本能力還是有的,只是他不由得一陣發自內心深處的痛楚,皮克羅米尼樞機的意思就是美第奇的資源仍然需要向朱利奧傾斜,但他們別想就此對朱利奧有所制約,如果朱利奧還是一個普通的圣職人員,美第奇放棄他當然無所謂,可一個盧卡大主教…

  喬沮喪地搖了搖頭,他隱約有所感覺,皮克羅米尼樞機此舉與其說是離間美第奇家族與朱利奧,倒不如說是給予美第奇一個嚴厲的警告,也是在報復皮埃羅之前對朱利奧的輕慢,喬很清楚,雖然他也對朱利奧產生了一些愧疚,但最終他還是站在了兄長一邊,比起遭受皮埃羅的質疑,不滿,他選擇了讓朱利奧忍耐,即便喬告訴自己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但朱利奧一定會感到非常難過。

  想到這兒,喬就不得不抱怨起年輕又莽撞的皮埃羅,難道他在中斷家族對朱利奧的支持時就沒有想要去了解一下皮克羅米尼對朱利奧的態度嗎?固然在最初,洛倫佐.美第奇只是為了保住兄弟的遺腹子以及美第奇的男丁(畢竟在那個時候,教皇西克斯圖斯四世還未有放棄報復美第奇家族的念頭),但似乎在他們回到羅馬之前,皮克羅米尼主教就對朱利奧有了父親一般的感情,這本是一張好牌,可惜的是不但皮埃羅大錯特錯,就連身在梵蒂岡的他都沒有辨清其中的奧妙——如果他們沒有那么做,現在美第奇家族不但能夠得到一個盧卡大主教,還能夠與皮克羅米尼家族成為盟友,那對日益衰弱的美第奇家族來說,會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好吧,是他太遲鈍了,在看到博爾吉亞的凱撒與盧克萊西亞仍然和朱利奧相處甚密的時候,他就應該猜到,朱利奧仍然有著可爭取的價值。

  朱利奧對會客廳中的修羅場一無所知,對于美第奇家族的疏遠,他確實有點難過,但也只是有點難過而已,畢竟他的內心是一個早已成年,并且工作了很久的人,無論來到這里之前還是之后,也經歷過許多冷酷與無恥的事情。美第奇家族已經有了喬,他才是教皇英諾森八世之子的妻弟,而且在數年前就已經是大主教,美第奇家族為何要放棄這么一棵眼看就要結出果實的繁茂大樹而去扶植一株不知道能否長成的幼苗呢?而且他也知道美第奇家族現在在佛羅倫薩步履艱難,因為英國與荷蘭,比利時,盧森堡等幾國的羊毛簡直可以說是無限制地傾銷進意大利以及周邊諸國,佛羅倫薩的羊毛生意一日比一日不景氣,洗毛工,梳毛工,染匠,紡織工如同傾倒的雪山那樣在佛羅倫薩的街道上堆積起來,他們沒有保暖的衣物,沒有果腹的食物,眼神呆滯,心中滿是絕望,與他們一同陷入絕境的還有最低階層的小商人或是跑腿兒的小中間人,據說在洛倫佐死去之前,每隔幾個月就要舉行盛大的游行(包括分發面包),就是為了平息佛羅倫薩公民的怨恨。一百多年前佛羅倫薩就有過一次梳毛工的暴亂,難道一百多年后就不會有一個聰明人來煽動這些快要餓死的家伙又一次拿起武器嗎?或者,在暴亂醞釀成熟之前,美第奇家族就會被其他家族當作替罪羊被推向前臺,面對佛羅倫薩的暴民。這樣的事情一旦發生,洛倫佐.美第奇挪用佛羅倫薩國庫錢財的事情就會立刻暴露,那樣就連天主也未必能夠救得了美第奇家族,所以說,美第奇的現任家長皮埃羅可以說是徹底放棄了朱利奧的行為,他也能夠理解。

  但理解并不意味著可以完全地不受影響。尤其是盧克萊西亞,她在朱利奧的印象中還是一個孩子,但突然之間,她就長大了,就像是一枚梔子花猛地從束縛著它的苞片中掙脫出來,在黑夜中肆意地展開雪白的花瓣,伴隨著令人無法忽視的馥郁氣息,她的感情對朱利奧來說又意外,又欣喜,只是他的理智從來就不曾屈服于情感,拒絕盧克萊西亞當然不會是個錯誤,但他偶爾還是會品味到苦澀與酸楚。

  “大人,請抬一下手臂。”裁縫恭敬地說,他的家族已經連續為十三位教皇服務過,以后可能還有更多,他們為朱利奧,美第奇制作的主教法衣與常衣有隱蔽的收腰和擴肩,和拿這些肥胖如豬的主教不同,這個年輕的圣職者讓他們充滿了旺盛的精力與蓬勃的靈感,誰不喜歡美人呢,更不用說,這個必然掌握權勢的美人還會身著他們的作品行走在天主的人間居所之中,聆聽主的圣音,代他發號施令。

  皮克羅米尼樞機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象,朱利奧在還是孩子的時候,他的虹膜顏色還略微偏淺,在光線不足的地方看起來就像是灰色,現在這雙眼睛已經如同最珍貴的琥珀那樣呈現出晨光的顏色,他的眉毛與頭發都一片漆黑,如同鴉羽,皮膚白皙,手指纖細,端正秀麗的五官讓他就像是從人們的想象中走出來的圣約翰。

  裁縫在樞機進入房間的時候就向后退去,朱利奧站在木臺上,已經穿好了紫紅色的主教服飾,“如果是紅色會更合適。”皮克羅米尼樞機遺憾地低聲嘀咕了一句,走過去,如喬所想的那樣,他直接就將教皇的委任書給了朱利奧,房間里的每一個人都因此大聲地贊美起他們的新主教。

  皮克羅米尼樞機踏上木臺,他是個身材高大的人,瘦削的手指放在了朱利奧的肩膀上,一樣冰冷沉重的東西從朱利奧的頭上套落,這才是皮克羅米尼樞機真正的禮物,一枚有手掌那么長的金十字架,連著一根很細的金鏈,這是皮克羅米尼樞機從庇護二世那里獲贈的遺物,這枚十字架從庇護二世I還是個主教的時候一直戴到他成為教皇,然后他把它給了自己心愛的外甥,皮克羅米尼也一直把它從主教戴到了樞機,雖然沒有鑲嵌寶石,或是雕刻圣像,但它的意義要遠超過那些花里胡哨的新貨。

  “我希望你能夠不再為那些凡俗的事情而憂愁,”皮克羅米尼樞機說:“我的孩子,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情。你的卓越之處不在博爾吉亞,也不在美第奇,甚至不在皮克羅米尼,你的崇高只在于你自己,你的智慧與虔誠,你不屬于他們,也無需他們為你增光添彩,或者說,恰恰相反,將來,他們會因你而榮耀。”

  有大人詢問有關于小劇場的內容,emmmm,這個可以說是一個地理題,也可以說是一個歷史題,朱利奧所說的是歷史題——以下內容截取自度娘:

  1492年C.哥倫布到達美洲后,西、葡兩國為爭奪殖民地、市場和掠奪財富,長期進行戰爭。為緩和兩國日益尖銳的矛盾,由教皇亞歷山大六世(1492~1503在位)出面調解,并于1493年5月4日作出仲裁:在大西洋中部亞速爾群島和佛得角群島以西100里格(league,1里格合3海里,約為5.5千米)的地方,從北極到南極劃一條分界線,史稱教皇子午線。

  線西屬于西班牙人的勢力范圍;線東則屬于葡萄牙人的勢力范圍。根據這條分界線,大體上美洲及太平洋各島屬西半部,歸西班牙;而亞洲、非洲則屬東半部,歸葡萄牙。

  葡萄牙國王若昂二世(1481~1495在位)對此表示不滿,要求重劃。1494年6月7日西、葡兩國簽訂了《托德西拉斯條約》,將分界線再向西移270里格,巴西即根據這個條約被劃入葡萄牙的勢力范圍。這條由教皇作保規定的西、葡兩國同意的分界線,開近代殖民列強瓜分世界、劃分勢力范圍之先河。

  恩恩恩…看到了吧,第二次劃分是一個關鍵點,兩個名詞是若昂二世與托德西拉斯條約,或許還要加上亞歷山大六世,三個日期分別是若昂二世的在位時間,條約簽訂之間與分界線再次移動的270里格…

  還有就是皮克羅米尼樞機可沒一次把牌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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