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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阿西西的圣方濟各修道院

  歷史充滿謊言。

  史書中的朱利奧.迪.朱利亞諾.德.美第奇與康斯特娜一樣,被洛倫佐.德.美第奇收養,在舒適安全的維奇奧宮里度過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與少年時代,直到。但事實上,他還在襁褓時就被自己的伯父交給了受教皇西斯科特四世之命在意大利中部傳教的弗朗西斯.托德斯切尼.皮克羅米尼主教,并在時斷時續的旅行中度過了自己寶貴人生的前六年。

  現在,他們來到了阿西西。

  阿西西,一個坐落在丘陵之間的小城,它存在的時間甚至超過了羅馬城,早在主后238年,就有圣人路斐樂在此傳道并殉教,但最終讓它成為整個翁布里亞甚至巴爾干半島的圣城的,還是于主后1182年暨1194年誕生于此的圣方濟各和圣嘉勒,前者創立了以守貧、貞節、服從為教規的圣方濟各教派,并在卒后兩年(1228年)即被封為圣人,后者是他忠實的追隨者,創立圣嘉勒女修會,1253年去世,同樣在兩年之后(1255年)封圣。

  因前來阿西西朝拜這位終生清貧,貞節,言行如一的真圣人的虔誠教徒們始終絡繹不絕,同年,在修士艾里亞的倡議下,阿西西的民眾和教會出資修建了圣方濟各教堂和附屬的修道院,以便接納更多的修士與朝圣者。教堂緊靠著原本被稱之為“地獄之丘”后因圣方濟各自愿葬身于此改名為“天堂之山”的丘陵而建,分為上下兩堂,1253年竣工,極其精巧,巨大且美麗。

  朱利奧的現任監護人,皮克羅米尼主教的一個同學最近憑靠著叔父的金幣成為了佩魯賈教區的主教,他知道皮克羅米尼主教受前任教皇之命在翁布里亞地區傳教,所以就竭力邀請他的兄弟前來朝覲圣方濟各與圣嘉勒,當然嘍,皮克羅米尼早在抵達翁布里亞地區的時候就在第一時間行過這樁圣事,但朝覲圣人就和做功課一樣,是永遠不會多只會少的。

  皮克羅米尼主教進入阿西西時,凌晨時分的晨課剛剛結束,得到這個消息的佩魯賈主教等候在圣方濟各修道院門前,心情愉快地將雙手放在凸出的小腹前,他為了今天的重逢特意挑選了一件被人們稱之為達爾馬提卡的絲絨袍子,袍子所用的紫紅色絲絨是從米蘭來的,在蠟燭或是火把下會閃出點點金光,胸前垂掛著金十字架與一枚方形的胸牌,胸牌上鐫刻著圣方濟各與小鳥,鑲嵌著深紫色的水晶。他身后是圣方濟各修道院的院長,神父以及執事們,還有圣方濟各的修士,他們穿著帶有兜帽的褐色長袍,腰間系著白色的亞麻繩索,如圣方濟各那樣赤著雙腳。

  一個佩魯賈主教最為信任的神父為他捧著一個黃金的圣物盒,里面裝著一根腐朽不堪的繩索,據說它就曾數十年如一日地纏繞在那位圣人的腰上,見證了他的虔信與純潔。佩魯賈主教對此不是非常滿意,他希望能夠拿出更值得人們驚嘆的東西,但圣方濟各可不是一般的圣人,他在光榮十字圣架瞻禮前后,為了退省神工而進行了四十天的齋戒與靜修,為此有天使從云層上下來,賜予他雙手、雙腳、肋下五傷圣痕——也是迄今為止,唯一得到教廷承認的圣痕,而且在他生前與死后,尚有以百計的神跡顯現,他的品行與虔誠都是不容褻瀆與懷疑的,正是因為如此,也沒人敢像對待其他圣人那樣,從圣方濟各遺留在這個濁世的軀體上切割下一部分分開放置。

  另外,圣方濟各確實如他所宣揚的那樣克勤克儉,他的手中甚至未曾持有過一根木杖,以至于他德全功備,被我們親愛的主召叫離去之后,他留下的東西就連一個房間都填充不滿。

  最后佩魯賈主教只得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修道院院長的提議,他們從圣嘉勒教堂拿來了屬于圣嘉勒的三樣圣物,又有兩個執事為他提著有三根鏈子的銅香爐,銅香爐里燃燒著木炭,木炭上面傾倒著乳香,如同濃霧般的濃煙攜帶著馥郁的氣息繚繞在眾人身周,另有兩個執事為他捧著圣書,圣書的裝幀精美而昂貴,切口上都鍍了金,而且里面用了不下十二種珍貴的寶石顏料,并由同一個修士抄寫與描畫了近十年方才完成;除此之外,還有四個貌美的侍童,捧著銀盤,銀盤上放著裝有來自于法國盧瓦爾產區的葡萄酒,與篩過二十次的面粉與牛乳制作的白面包,以及一個碩大的曲頸壺,里面溫熱的水不是用來飲用的,而是用來洗去面孔上與手指間的塵土的。

  所以當他們等待著的人終于騎著馬出現在灰白色的小徑上時,最高興的可不是佩魯賈主教,而是端著那只曲頸壺的侍童。

  皮克羅米尼從馬上跳了下來,對于一個已經四十五歲的男性來說,他仍然顯得十分地強壯與敏捷,他剃過的頭發整齊地排列在濃密的眉毛上方,眼皮略有些浮腫,眼珠卻像鷹隼那樣銳利,他的鼻子彎向下巴,嘴角嚴厲地向下撇,讓人望而生畏——他穿著一件和圣方濟各修士極其相近的袍子,外面裹著一件又寬又長的羊毛斗篷,是淺黃的本色,沒有經過任何漂染,也沒有刺繡和釘扣子,只用一枚銅別針在左肩上別住。

  一個執事上前想要攙扶他的時候被他揮手拒絕了,佩魯賈主教在心里做了一個下流的手勢,連帶著做了一個鬼臉,鑒于他的老同學還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但還沒來得及行禮,也沒來得及說話,皮克羅米尼就給了他一個大驚嚇。

  皮克羅米尼的雙腳站立在地面上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提起斗篷,讓裹藏在里面的小家伙自己掉出來。

  那是個孩子,大約只有五歲,頂多六歲,有著一頭烏黑的卷發,面頰就像玫瑰花兒那么紅潤,他的眼睛是一種非常非常之淺的褐色,被磨得很薄的琥珀在陽光下就是那種顏色,火把和蠟燭的光在那雙眼睛里閃爍,如同星辰,又如同漣漪。

  “一個朋友的兒子,”皮克羅米尼和佩魯賈的主教手挽著手走在修道院的長廊上時這么說:“因為一些原因,他不能待在他的親人身邊。”

  佩魯賈主教點頭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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