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元和直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依然有些心神不定,這在他修行以來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看來,所謂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概是還因為泰山崩塌實際上事不關己罷了。
剛才澤田教授的說法的確很有誘惑力,如果能建立一個專門為自己服務的科研小組,隨時監控身體狀態,實時調整藥物種類和劑量,想必能讓自己更加安全順利的使用藥物輔助修行。
這等由國家級專家組成的科研小組,為一個人提供服務,就算是國家領導人的待遇也不過如此了——當然,小白鼠也是。
但是,這樣的話,自己的身體數據也就完全透明了。
更主要的是,柳生元和對于科學家們的節操,實在有些信不太過。
這倒不完全是因為電視電影上,留下的瘋狂科學家的不良印象——當然不可否認,也有一定的影響在里面。
自從進了劍豪會,他見到的幾位人體運動項目組的科學家,平時還好,一說到專業話題,這些人說著說著就開始表情狂熱起來,柳生元和也不知道這是日本科學家的特性呢?還是所有科學家都是這個德行。天才和瘋子只有一步之遙,在柳生元和看來,這些科學家就算不是天才,估計距離瘋子也不超過兩步了。
柳生元和相信,只要有足夠的利益——無論是經濟利益和政治利益,亦或是科研方面的利益——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小劍豪,這幫科學家們拿自己試起藥來,估計全無心理壓力,要知道在科學發展歷史上,拿自己來試藥的科學家都數不勝數呢,這幫人對自己都這么狠,對別人就更別提了。
而且,世界上花錢最瘋狂的企業,不是那些高精尖的科研企業,而是各種醫藥集團。
大型藥企開發一種新藥,動輒投資十億美金以上,研發周期三年都算少的,只要是和新藥沾邊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都代表著幾乎天文數字的利益。
何況,自己追求的乃是長生不死,如果真的有所突破,別說自己一個小小劍豪,就算美國總統,都有可能被人弄上實驗臺,反正歷屆美國總統,死得不明不白的,可也不止一個。
柳生元和覺得,自己要是答應澤田教授,如果這幫科學家想把他賣了,就雙方的智商差距而言,自己被賣了還幫著他們數錢一點也不奇怪。
“老師,老師?”
“廉次,怎么了?”青木廉次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面,輕聲的喊著。
“明山大師來了,他把您定制的參加武魂決用的武器和護甲送過來了。”
“啊!快請快請,明山大師人在哪里?”
“明山大師就在樓下會客室坐著呢,本來他想把您的東西送來就走的,不過聽說您今天正好在劍豪會,他說等您回來,見上一面再走。”
“趕緊請上來,算了,我自己去吧,不然有些失禮。”柳生元和把澤田教授的提議先拋在腦后,快步走出辦公室。
“明山大師,對不起讓您久等了,不好意思,剛才我去了一趟后面的項目組實驗樓。”
一進入劍豪會的會客室,柳生元和就看見放在長木桌上的一個精美木箱。明山大師正坐在邊上悠哉游哉的喝著熱茶,旁邊有兩位青年正坐在他的側后方,大概是明山大師的助手或者弟子吧。
“柳生大師,您來了,哈哈,沒事沒事,我也沒等多久,這是我的兩個兒子,主要是他們兩個想看看日本歷史上最年輕的劍豪長什么樣子,我老頭子也就厚著臉皮留下來了,柳生大師可不要見怪啊!”
“原來是明山大師的兩位公子,失敬失敬。我有什么好看的,和大家一樣,兩只胳膊兩條腿唄!”柳生元和還當是幫明山大師搬東西的助手呢。
“兩位公子大名是?”雖然柳生元和不善應酬,不過基本的禮儀還是要有的。
“這邊這個是我的長子明山鐵巖,這邊的是我的三兒子明山鐵樹。”
“啊,敢問明山大師您有幾個孩子啊?”柳生元和看看這位其貌不揚,有些地中海發型的鑄劍大師,這老頭挺多子多福啊!
“嘿嘿,我一共四個孩子,兩男兩女,還有二女兒明山潭和小女兒明山佳花。”明山大師說起自己的子女,很是一副自豪的樣子。
“——明山佳花?您的小女兒該不是在康田學園念書吧?”柳生元和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吃了一驚。
“您怎么知道?”明山大師也吃了一驚。
“哈哈哈,她是我們班的班長!你回去跟她一提柳生元和,她就知道了。”這個世界真是小,居然定制些武器,都能遇到班里同學的家長。
“啊!柳生大師您才上初二嗎?”說話的是坐在后面的明山鐵樹,他看起來有些拘謹。
“是啊,前幾天我回學校,還在班里看見明山佳花,現在她干班長干的有模有樣,還是學生會的干部呢。”既然有了這層關系,大家說話就親熱起來,這位說話的明山鐵樹,嚴格來說,自己還得管他叫一聲前輩,不過在劍豪會里,當然沒人會不開眼的在柳生元和面前充什么前輩。
“哈哈,既然是佳花的同學,那真不是外人了,不過,我知道柳生大師年輕,可是也沒想到這么年輕!真是,這都不能用‘年輕有為’來形容了,這叫‘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好了,柳生大師,您先看看這些武器是否滿意,如果有什么不順手的地方,離武魂決開賽還有幾天,我趕緊回去幫你在修改一下。”
說著,明山大師站起來,想把放在桌子上的木箱打開。
“我自己來吧,謝謝明山大師!”柳生元和伸手抓住箱子的一邊把手,一把將箱子提了過來。
“奧,對了,這位是青木廉次,算是我的弟子,明山大師你們認識了?”
一邊打開箱子,柳生元和想起自己還沒介紹自己的弟子,讓他一個人站在身后,未免有些失禮,順口說了一聲。
“哈,青木君我們當然認識,剛才就是他接待我們的。柳生大師,您不試試這些劍嗎?”明山大師看著柳生元和打開箱蓋,問道。
在雕刻精美的木箱中,一共放著四柄武士刀和一柄長劍,嵌入在木箱里刻好的凹槽中。
柳生元和沒有拿起武士刀,而是先取出那柄長劍拿在手上。
拿起這柄劍的時候,他的心中感慨萬千——八荒橫行刀、白虹貫日劍——是他上輩子在虛擬格斗中慣用的近身武器,現在就差一柄裂陣槍就全齊了。
這些武器竟然能在現實中重現,尤其是自己居然真的能像在虛擬游戲中一樣,真正施展出這些武技,回想前世今生,簡直跟做夢一樣。。
當然,八荒橫行刀的式樣不是‘洗雪’這個樣子,但是自己現在靠劍道混飯吃呢,弄出一柄明朝樣式的狹鋒長刀也不太合適啊,還是拿‘洗雪’將就一下吧,反正‘洗雪’用著也挺順手的。
伸手輕輕從劍柄撫摸到劍尖,真實的劍和虛擬的武器,摸上去感覺果然不一樣,一股堅凝、筆直、寧折不彎、頂天立地的感覺從心底泛起,這是他對劍的認識,也是他對劍的感覺。
無形的內勁從劍身掠過,可以感到這柄劍的劍身材質分布頗為均勻,有一種規則的美感,其韌性和強度也都遠勝于一般刀劍,在鋒刃和劍尖上有著更加致密、更加堅固的表層材質。
這柄劍沒有其他劍美麗的外觀,它前面的劍身是簡簡單單的四面劍身,到了劍柄處,劍身漸漸從扁平豐隆起來,經過一小段的過渡,變成圓柱形的劍柄,劍身和劍柄完全一體,中間根本沒有劍鍔(護手)的存在,就像是一根鐵棒,把前段打平,打制成劍身的形狀。
輕輕摩挲著手中形式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長劍,柳生元和久久不語。而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無形無質的內勁在劍身中層層波動,有如潮水般往復沖刷波蕩,就在這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什么東西,但是又摸不著、抓不住。
明山大師想過很多柳生元和看到他打制的武器會有什么反應,比如說贊美幾句?挑出一些問題?要求進行修改?等等等等。
唯獨沒有想到這位日本歷史上最年輕的劍豪竟然陷入某種癡呆狀態?
一時間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柳生元和輕撫著手中的長劍。
“柳生大師?柳生大師?”過了一會兒,明山大師看看沒人開口打破沉默,這里也就自己身份最高,資格最老,也只有自己開口了。
“啊!我失禮了,看到這柄劍,一時間想起了一些東西。”柳生元和反應過來,屋子里還有這么多人呢。
“柳生大師想起什么了?”
“一些往事,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柳生元和不想多說,回避了這個話題。
“柳生大師,您試試其他這些劍,看看有什么問題沒有。”明山大師自然不會追問到底,兩人還沒有那份交情。
“嗯!”
在木箱中的四柄武士刀里,只有一柄是開了刃的,其他三柄武士刀都是為了參加武魂決,特意沒有開刃口,但是本來應該是鋒利刃口的地方,被做成一個小小的弧度,還是流線型的。
這樣的刀刃形狀,能更容易的破開風阻,能加快劍客劈砍的速度。柳生元和隨意抽出一柄沒開刃的武士刀,拿在手上。
“柳生大師,您不用劍靶試驗一下嗎?”
“哈,不用了。”說著,柳生元和順手虛劈,一放即收,可是刀光層層疊疊,房間里面這些人,沒人能看得清楚,在這一瞬間,柳生元和到底揮出了多少刀,只看得到一面扇形的刀光之墻。
“不錯不錯,破風感不錯,揮砍起來也順手。”柳生元和輕描淡寫的下了個結論,然后伸出手指,在劍身上用力一彈。
“洪嗡——”的一聲大響,簡直和敲鐘差不多,一點也不像長劍交擊時清亮的“錚——”的聲音。
柳生元和這一指彈的不是刀刃處,而是刀背最厚的地方,按照柳生元和的要求,這些武士刀都是加重版,刀背較一般武士刀本來就要厚上一些,再加上制成武士刀的金屬材料檔次夠高,被他這一彈,整柄長刀震顫著發出沉厚的轟鳴聲。
“不錯,劍的強度也夠了!”柳生元和欣賞的看著手中的武士刀,全沒注意,屋子里幾個人看他就像看著怪物一般。
“這位柳生大師真是只有十四歲嗎?”坐車離開劍豪會時,明山鐵巖忍不住問道。
“回去問問你妹妹不就知道了,佐佐木首席只是跟我說,柳生大師是日本歷史上最年輕的劍豪,甚至可能是最強的劍豪。”明山大師坐在車上閉目養神,眼睛也沒睜,說道。
“最強劍豪?我看是最強怪物吧!足有一指厚的刀背,他都能彈的整個刀身抖成那樣,這手指要有多強的力量?咱們那些劍可是鎢錳合金一次成型的刀條,就算用臺虎鉗夾著,讓人用力扳都扳不彎一點!”
“閉嘴,鐵樹,要對柳生大師保持尊敬,強者是值得尊敬的,有你妹妹的同學情誼在,我們未來和柳生大師合作的機會還很多,假如,我說假如柳生大師這次能獲得武魂杯,那么,我們明山劍社將會有一個飛躍發展的機會,我們一定要維持好和柳生大師的關系,知道嗎?”
“——嗨,父親,我們明白了。”兩個兒子就算略有異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再發出反對意見,都表示服從。
畢竟,自己的父親明山大師是日本著名的鑄劍大師之一,這個名聲是與劍豪會的佐佐木大師合作以后,才開始在武道圈子里響亮起來的,他們明山家也是那個時候才發達起來,而在這之前,就算父親手藝超人一等,也只能給別人打工。可見,一位劍豪的友誼,對他們來說是多么重要。
在心里有事的情況下,柳生元和只是一言不發的看了高橋廣美找出來的幾段武魂決的決賽錄像,就離開了劍豪會,倒是讓隨侍在他身邊的青木廉次有些失望,本來還想著趁這個機會請教一二的,不過老師的臉色有些不對,青木廉次自然也不敢貿然開口,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測,到底是什么事,讓老師心情不快。
“元和,你回來了,今天去劍豪會有什么收獲嗎?”柳生元和回來的時候,媽媽南田雅子正好在家。
“挺不錯的,不過,媽媽,我有些事情想問問您。”柳生元和把今天在劍豪會資料庫中發現的東西,以及澤田教授的提議、自己的擔心和母親說了一遍。
他很少有這樣猶豫不決的時刻,自從能夠內視以來,一應行事,都是秉持本心,換句話說就是憑直覺去干了再說,可是,這件事不同,畢竟這不是一件因果非常明確簡單的事情,而是未來可能有著無窮變數的事情,既然自己看不清未來的變數,自然要求教于人。
作為柳生元和這個少年,如果說誰才是他這一世最信任的人,父母必然是排在頭兩位的,這件事不方便和其他人商量,他就想起父母來了,至于前世的百年經驗,說句實話,就算搬一百年的磚頭,對畫出建筑設計圖來,也沒有半點幫助。所以,前世里混吃等死打游戲的經驗,在這個時候起不到半點作用。
“元和,你竟然修行到了這樣的地步了,這是真的嗎?”南田雅子第一個反應不是兒子現在的兩難選擇,而是兒子竟然達到如此境界,這簡直駭人聽聞。這種事情電視上看看也就算了,真出現在自己眼前,誰都難以相信。要不是兒子曾經在自己面前演示過劍法,南田雅子壓根不會相信兒子所說的話。
“元和,你的顧慮是對的,如果讓人知道你能準確判斷藥效,結果還真的很難說,這件事要等你爸爸回來,我們三個好好商量一下,先不要讓小櫻和你弟弟知道。”
“你和澤田教授怎么說的,她知道你這樣的能力嗎?”南田雅子想了想,趕緊追問兒子,到底泄露出去多少情況。
柳生元和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應該沒這么嚴重,我只是問她能不能開出一些能刺激身體各部位組織的藥物,來輔助修行,這在武道修行中,是一種很常見的情況。”
“還是等你爸爸回來,我們再商量一下。這件事我們一定要慎重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