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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8 絕地天通

  話說,長安宋登,少傳《歐陽尚書》,教授數千人。為汝陰令,政為明能,號稱“神父”。死后被汝陰人“配社祀之”。

  久而久之,約定俗成。遂為綠洲公社所沿襲。綠洲神社祭祀,羌人呼“釋比”者,遂喚“神父”。

  神父司職,亦類同釋比。司職通神事宜,并助民情梳理。據社眾多寡,亦效仿里魁、坊令,另置社令(長)。

  社的創立,可謂神來之筆。須知,社中所聚,多是同一族群,同一信仰者。俗謂“抱團取暖”。對外來信仰的抵御及排斥,可謂根深蒂固。尤其絲路流金。諸沿線大國,利益所驅,亦或是一己之私,大肆宣揚利己之神。并借口神戰,攻滅異國。實則舉國販入西域,賺取巨額利潤。

  這些被攻滅的小國遺民,薊王許自立公社,聚眾而居。信仰得以保存。對綠洲主人,自當感激涕零。且凡入綠洲者,皆身披王徽刺青。約定俗成,乃薊王家奴。即便遭域外諸大國錯捕,亦會遣人送回。

  故于綠洲百姓而言。薊王乃是世俗中的主宰。至于神界,則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立綠洲公社之消息,先由秦后魯琪拉,傳語蕃邸豪商。稍后,再由幕府敕令,廣而告之。凡同出一種,亦或同奉某神,皆可自建公社。四時祭祀。

  此令一出,綠洲百姓奔走相告。絲路沿線,摻雜蠻荒。古神與新神并立。每有小國被滅,便有舊神隕落。得薊王開恩,立社公祭。可想而知。

  于是乎,以綠洲兄弟會為代表。都護百城,公社如雨后春筍,紛紛建立。薊王有言在先,人神分治。神權不可觸及君權。凡有逾越,定斬不赦。

  話說,薊王乃赤帝子孫。本就具有神性。綠洲諸神,如何敢逆之。置神父并社令,分掌神祀并人治,便是此意。

  薊王此舉,便是所謂絕地天通(注1)。為世人所,津津樂道。

  《尚書孔氏傳》:“(顓頊)帝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時之官,使人、神不擾,各得其序,是謂‘絕地天通’。”

  至此,天地相分,人神不擾。

  換言之,自上古顓頊(z花nxu)帝時。華夏便完成了人神分治。

  “先興五帝之學,再置絕地天通。我主可比‘靜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之顓頊乎?”

  王子館會,便有國中大儒,離席言道。

  謂“所居玄宮為北方之宮,北方色黑,五行屬水”,故顓頊以水德為帝,又稱“玄帝”。乃北方天帝。

  “諸君慎言。”受邀為主賓之儒宗鄭玄,起身相勸:“主公大業未成,不可妄言天命。若被人構陷,大不敬之罪。豈非不美。”

  聞儒宗所慮,不過“不美”。與會眾人,皆心領神會。

  便是酒醉大儒,亦不以為意,長揖及地,捧杯入席不提。

  換言之,以今時今日,薊國之力。席卷九州,何其容易。薊王若非恪守臣節,不愿刨自家祖墳,早已兵圍洛陽,受禪稱帝矣。

  “我主,北伐鮮卑,西通西域,東討三韓,南下荒洲。自光武中興,二百年無可比肩。”儒宗言道:“天命所歸,必有應驗。不可急于一時。”

  “我等受教。”與會嘉賓,同聲拜服。

  中雍令,四少師之劉寵言道:“鄭公所言極是。我主,上應天命,下照民心。假以時日,必有應驗。”

  眾皆心有戚戚。

  薊國興五帝之學。天下名士,紛至沓來。國中人才匯聚,文風鼎盛。更加造紙、印刷術大成。朝聞日報,大興民議。言路通暢,曠古爍今。

  且薊王從不以言論問罪,亦從未興文字獄。只需言而有物,不行妖言惑眾。則百無禁忌。便是言及薊王。薊王得聞,亦“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古之明主,莫過如斯。

  洛陽南宮,玉堂殿前。

  百官下朝。董卓神態倨傲,被一眾黨羽簇擁其中。

  待穩步下階。早有車駕列隊等候。

  心腹愛婿,中郎將牛輔,渾身披甲,領秦胡騎兵,殺氣騰騰,護佑左右。

  車門開啟,疊梯落下。

  眾人長揖及地:“恭送太師。”

  “哦。”董卓穩坐榻上,隨人馬呼嘯而去。

  少頃,百官徐徐直身。各自嗟嘆,四散而去。

  送別人中,自有尚書令許攸。

  “尚書令,何以無為?”背后來人,正是太仆王允。日前,許攸登門,索去祖傳七星刀。不料竟再無消息,故才有此問。

  “百官繞身,虎狼伴駕。如何動手。”見四處無人,許攸遂密語相告。

  王允又問:“董卓手握十萬大軍,若一朝殞命,尚書令可有良策。”

  “如牛輔等,皆一介莽夫。見利忘義,惟利是圖。只需稍加籠絡,自可為朝廷所用。”許攸答曰。

  “尚書令宜當早行,遲恐生變。”王允言道。

  “太仆且安心。不日當見分曉。”

  見許攸言之鑿鑿,王允遂登車自去。

  忽覺背后有人窺視。猛回望,正是大將軍何苗。

  四目相對,各自會意。

  許攸亦乘車駕而去。

  待臺上所剩無幾,大將軍遂轉去西園,面見太后。

  自何苗蒸殺西園妃,送與董卓食。何后惱羞成怒,便不與其相見。茹毛飲血,已為人不齒。何況啖人而食。雖說桓靈以來,天災人禍,屢有百姓易子而食。然畢竟身逢大難。不得已而為之。

  朝中重臣如太師并大將軍者,亦行食人。乾坤朗朗,日月昭昭。太后焉能不惱。

  何苗頓失所依。手足無措。雖得許攸暗授機宜,刺殺之事,萬勿外泄。然思前想后,何苗還是決定,向何后坦陳一切。

  聞大將軍有機密要事稟告。

  何后遂簾后相見。

  “乞屏退左右。”何苗伏地乞告。

  “大將軍,但說無妨。”何后遂命殿中人等,悉數退下。

  “喏。”何苗起身近前,立于簾下。將前后諸情,事無巨細,和盤托出。

  “好一記殺妻殘身苦肉計。”何后忽問:“此計莫非出自許子遠。”

  “正是。”何苗答曰。

  電光石火,何后已想通一切:“許子遠,果有大謀。大將軍只需依計行事。待事成,朕當全大將軍家小。”

  何苗先喜后疑:“董賊伏誅,大勢已定。臣之家小,何故勞煩太后保全?”

  “毋需多問。”太后一聲暗嘆:“自去便是。”

  “喏。”何苗不敢多言,自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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