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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名門貴女

  內中隱情,不必細問。畢竟家門私事。且有左國令作保,蔡淑自無異心。

  心念至此,薊王順次觀之。

  又見博士祭酒,門大夫陳紀之女,陳芳。廷尉皇甫嵩之女,皇甫靜。甄都太傅楊彪小女楊媚,亦赫然在列。

  三女皆附名籍,品貌俱佳。出身來歷,一應俱全。換言之,必經考試入學。且在樓桑沉月女校,修習多年。然卻聲明不顯。除蔡琰華彩,實過于矚目。眾女亦刻意,掩飾家門。其用意,不言而喻。

  見薊王詳觀殿試名冊,沉思不語。

  百官心思各異。

  薊王三興,板上釘釘。天下名士,悉投北國。朝中公卿,又豈例外。畢竟位高權重,眾目睽睽。只恨不能如荀氏、陳氏、鐘氏等,舉族來投。又不便將家中子嗣遣來,為朝中政敵詬病。于是,退而求其次,行曲線救國。將家門適齡女,遣送薊國。或投姻親,或入女校。隱姓埋名,修習《薊法》、《大百科全書》。

  試想。本就出身名門,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知書達理。再得名師,言傳身教,必然知行倍增,一日千里。

  恰逢春闈女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位列前十,書錄名冊時,少府女官這才去查驗名籍。于是乎,名門貴女,出仕為少府女官。遂成今日定局。

  果然防不勝防。

  薊王和光同塵,明以照奸。單見此名冊,便盡窺內中隱情。更有甚者,薊王三興之主,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謂“一人得道,雞犬飛升”。再續家門榮華富貴二百年。其利之大,難以預計也。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仙佛皆不可免俗。況凡人乎。

  且春闈取士,國之大事。無人作弊,無人行私。結果公正,令人信服。薊王又豈能,只因才女出身名門,便悉數不取。

  少時恩師,諄諄教誨:豪門、寒門皆是百姓。不可偏私。

  然,時至今日。寒門尚能出貴子乎?

  話說,科考舉士的目的,便是要打破經學世家壟斷。然女科前十,皆出大家閨秀,名門貴女。話說,薊國第一才女蔡琰,乃國老蔡少師長女。中書仆射荀采,乃慈明無雙之女。蔡淑、陳芳、楊媚,皆出名門。

  春闈如此。秋闈可想而知。

  更有甚者。少府女官,乃宮官。進出宮闈,為王所幸,必入薊家門。長此以往,薊王不敢想象。

  將心比心,以己慮人。少時,宗祠大考。則文修武備四子,繼承復爵大業。然涿縣大儒,卻只愿“著錄弟子”,不愿“及門受業”。只因寒門子弟,出頭無望。據堂內一席之地,何其費也。

  世風如此。若非薊王橫空出世,麒麟天降。《二十等爵》、《圩田制》下,編戶齊民,可升爵民。士農工商,皆有出路。魏晉之后,門閥壟斷江山,幾成定局。

  所謂“窮文富武”。寒門單家子弟,欲求出人頭地,必十年寒窗,博取功名。即便一貧如洗,家徒四壁。尚能懸梁刺股、囊螢映雪、鑿壁偷光。于是文弱書生,弱不禁風。

  “康莊馳逐,窮巷蹴鞠”。到后世,蹴鞠非富家子不可為。只因千軍萬馬獨木橋。尋常人家子,皆日夜苦讀,考功名去了。哪有片刻閑暇去蹴鞠!

  于是再無漢人,文武雙全,精通六藝。

  薊王擇妃。品德第一,才貌第二,生養第三。若行和親,必于國于民,皆有大利。

  外戚之患,不可不察。

  朝堂之上,百官屏氣。

  “鄭公。”薊王心意不決,必問儒宗。

  “老臣在。”儒宗持芴奏對。

  “名門貴女,固才情俱佳。只因‘書香門第’,‘蔚然成風’。荀子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薊王連出金玉珠璣,連珠妙語:“孤只慮,寒門單家,無此便利。不入春闈,該當如何?”

  “如主公所言。世家名門,多書香門第。”儒宗言道:“家門藏書,既眾且精。譬如蔡少師,書富百車。蔡琰誦憶,四百余篇。然魁首僅昭姬一人耳。國中四百城港,習文學武,蔚然成風。何愁未有俊材出。”

  儒宗之意,名門稀少,而爵民眾多。薊國五百城港,二千萬民。齊民之家,后發優勢明顯。待《薊國大百科全書》編撰畢。科舉取士,水到渠成。可與察舉擇士,相輔相成。

  再深思。儒宗言下之意。先前,學術為經學世家所壟斷,故家門子女,近水樓臺,先發優勢,皆在此次春闈體現。然待《薊國大百科全書》,一統百家。破世家經學壟斷。齊民、爵民之家,后發優勢,當集中爆發。

  為何儒宗,無門第之見。因材施教,有教無類。“客耕東萊,學徒相隨已數百千人”。經由其游學關西,拜大儒馬融為師之經歷,便可窺一斑。

  馬融喟然謂門人曰:“鄭生今去,吾道東矣(注①)。”可知,鄭玄必傳道授業于關東。

  薊王能請動儒宗出山。皆為漢室三興也。

  一場漢末之亂,湮沒多少英杰。

  門下署,鸞棲館。

  后院精舍。

  陳國主簿梁習,悠悠轉醒。

  目光所及,華室生輝。

  “主簿醒否?”門下主簿孫乾,身旁端坐。

  “我身,在何處?”梁習猶未還魂。

  “身在鸞棲館中。”孫乾笑答。

  “莫非…”心念所及,梁習掙扎欲起。

  孫乾離席攙扶:“如主簿所料,未能赴死也。”

  “鴆毒無藥可解,何以茍活?”梁習忙問。

  “今晨沐浴更衣時,館中官婢偷換毒瓶。”

  “原來如此。”梁習苦笑:“下臣舉止,盡在主簿所料。”

  “非我所料。乃奉主公之命也。”孫乾這便將前因后果,娓娓道來:“主公善識人。知子虞,奉命而行不義,必以死謝罪。故有此舉。”

  “何不明言,反暗換鴆毒。”梁習必有此問。

  “主公言:子虞飲藥‘而死’,已全君臣之義。可不必歸去。先為門下屬吏,再擇一州牧之。如子虞所言,忠臣無絕,社稷猶在。你我共勉。”

  “下臣,慚愧。”梁習不覺以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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