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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8 欲蓋彌彰

  “此乃反·欲蓋彌彰之計也。”袁紹喜道:“俗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何后既知‘衣帶詔’,為求自保,必會密報薊王。料想,事關三宮鼎立之大局,薊王必慎重以待。且詔出竇太皇,薊王亦需謹慎行事。非不得已,必不會公之于眾。我等,只需坐看時局變幻,雖箭在弦上,卻引而不發。待價而沽。為制衡黨人,何后并董太皇,必有所動。”

  “結好名門豪右,世家大姓。”袁術脫口而出。

  “只需薊王就國。朝堂之上能與黨人相抗者,唯剩我等。”袁紹一語中的。

  “那時。黨魁之,計成矣。”袁術亦面露得色。

  “三宮鼎足而勢不兩立。”袁紹目光深邃:“乃亂之始也。”

  言及此處。袁術不無擔心:“那時,我輩能興否。”

  “事在人為。”袁紹豪氣自生:“若不奮起一擊,天下必為玄德所得。那時,我等名門大姓,家破人亡,存續無望。”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袁紹、袁術等人,自幼耳濡目染。皆以家門利益為重。豪門大姓之所以在魏晉蛻變成世家,乃至門閥。“門第觀念”之根深蒂固,更加推波助瀾。正如羅馬將異族,皆歸為野蠻人。此舉,為奴隸制大行其道,占據道德及法理高地。并自上而下,擁有良知豁免。故將奴役和剝削,視作天經地義。

  “門第”的作用,亦是如此。

  “高門華閥,有世及之榮;庶姓寒人,無寸進之路。”

  于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有些人,生而高貴。有些人,天生卑賤。兩漢“布衣卿相”,再不見蹤跡。出身寒庶,不為士族所重,甚至被高門華閥罵為“傒狗”。“尚有余臭”,惡語相向。

  劉備竊以為。“門第”,便是后世飽受詬病的“種姓制度”。階級固化的后果,太過可怖。五胡亂華,與其說是外族入侵,不如說是寒門倒戈。

  正因看到這點,劉備無論如何,也不允許“種姓制”在華夏生根發芽。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當以仇寇報之!”

  再想薊王年少時,南下平亂。夷黃穰三族前,發問:我家待你如何。

  待你如此之厚,何以仇寇報之?

  見袁術無語。袁紹略作思量,這便了然:“你我與玄德,莫逆之交。先前相聚于胡姬酒肆,席間我試言道,若玄德有意大位,我等當鼎力相助。奈何玄德心意已決,不欲與我等,共分天下。‘道不同,不相為謀’。公路,切莫因私廢公。”

  袁術忽問:“兄長,當真只出‘公心’否?”言下之意:與劉備為敵,可夾有私怨。且還另有一問:兄長當真如此在意宗族否?

  目視袁術,袁紹忽笑:“公路以為然否?”

  “弟,實不知也。”袁術答曰。

  西園,長樂宮,長秋殿。

  “下臣,拜見太后。”守丞劉平,趨步近前,肅容下拜。

  “守丞免禮,賜座。”簾內何后,如沐春風。

  “謝太后。”劉平再拜落座:“敢問太后,召臣何事?”

  “乃為‘衣帶詔’。”何后直言相告。

  “這…”劉平表情,說明一切。再做遮掩,已不及也。兵法云:“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何后脫口而出,劉平始料未及。這才露相。

  何后輕輕頷首:“守丞果已知曉。”

  “不敢期滿太后。”劉平言道:“多日前,下臣便知此事。乃后將軍董卓,邀袁紹等人,洛陽相聚。湯池沐浴時,趁機將密詔縫于衣帶之內。”

  “此詔,出自何人?”何后明知故問。

  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劉平唯有硬著頭皮,繼續答曰:“許,詔出竇太皇。”

  “太皇意欲何為?”何后再三追問。

  “下臣,不得而知。”劉平再拜答曰。

  “朕,竊以為。竇太皇既發密詔,必有私謀。”何后循循善誘:“否則,何不堂而皇之,公之于眾。”

  “太后所言極是。”劉平無話可說。

  “今三宮鼎足,二戚并黨人,分立朝堂。既是徇私,必為時政。”何后心平氣和:“竇太皇先父,前大將軍竇武,乃黨人之首,并稱‘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等,位之下。黨錮興時,太皇便常為黨人鳴不平。今黨人勢大,蔓延朝野。黨魁張儉,居九卿高位。位列三公,指日可待。太皇,何其急也?”

  “下臣,惶恐。”劉平竟不知,何后有此真知灼見。便是幕府中丞賈詡,亦未曾告知此間詳情。今借何后之口,劉平這才醒悟。竇太皇與黨人之間,必有勾連。若果真如此,竇太皇剪滅外戚,非是公心,而出私欲。

  “也罷。”何后言道:“大兄已故,二兄亦恐難保。若只剩朕與阿斗,孤兒寡母。時薊王又歸國。該當如何?煩請守丞,待朕向薊王一問。”

  “下臣,敢不從命!”劉平曾懷抱阿斗,焉能不知何后語中深意。

  劉平不敢耽擱。車架出西園,直奔函園水砦。升船宮,面見薊王。

  細說前后諸情,又轉述太后之問。靜待劉備定奪。

  “此事就此作罷。”劉備實言相告:“孤已與竇太皇約定,衣帶詔,就此作罷。先前奉詔之人,竇太皇自會告知。且回稟太后,無需憂心。劉備自當護太后,母子平安。”

  “臣,遵命。”劉平再拜而出,馬不停蹄,折返西園。

  將薊王之言,一字不漏,告知何后。

  少頃,何后忽言道:“守丞且近前來。”

  “喏。”劉平趨步近前,跪于簾下。

  何后耳語道:“大漢深宮,爾虞我詐。薊王磊落,威信天下。然天下又能有幾人,可與我薊王比肩。為防萬無一失,守丞當為朕母子,慎加斟酌。”

  略作思量,劉平躬身問道:“太后欲使(劉)平,何為?”

  “守丞可愿親赴平樂館,與黨魁張儉相見…”何太后娓娓道來。

  “下臣,豈敢越俎代庖。”劉平伏地叩首:“求太后收回成命。”

  “黨人皆以張儉,馬首是瞻。諸如董卓、袁紹等,無非爪牙耳,實不足為慮。唯有黨人,乃朕母子,心腹大害。若張儉知曉阿斗出身,必不敢加害。”何后言道:“守丞乃薊王族兄。此語,唯有出你之口,方能入張儉之耳。”

  “下臣,需,需,稟過王上,再做定奪。”所謂“疏不間親,卑不謀尊”。事關漢室隱秘,劉平焉能擅自做主。

  “不可。”何后斷然搖頭:“此事,切莫令王上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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