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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何愁不嫁

  “女兒既是阿父養大,豈能認人做父。”安絜言道。

  曹節勸道:“王允年不及五旬,已為九卿。不及花甲,當位列三公。少時,郭林宗贊曰:‘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七月半之變,與薊王恩師同進退。今薊王以輔漢大將軍遙領朝政。洛陽八關,盡在掌握。料想,王允仕途,坦蕩如砥,必成宿臣。得其護佑,吾兒無憂矣。”

  “阿父之意,女兒已盡知。”安絜言道:“但憑阿父做主便是。”

  “女兒之心,為父焉能不知。”曹節忽一聲長嘆:“遙想當年,安世高與安氏,同生共死。依安息風俗,我帶你去祭拜,初與臨鄉侯相遇。你自老父身后,窺少年英雄。不料被臨鄉侯警覺。回望時,又急忙藏身。若那時,與臨鄉侯四目相對,結成良配。今日何須去求王允(注①)。”

  安絜美眸生煙:“彼時年少,心如鹿撞。”

  “若知遼東田韶高價求取七色婢,乃是贈與今日權傾天下之薊王。老父又何須多此一舉。將你從名冊上除下,替以秦太倉之女。”曹節嘆息:“老父一生所憾,唯有此事。”

  “阿父切莫如此。”安絜安慰道:“女兒行走宮中,與世無爭,樂得逍遙。”

  “寒暑易節,年紀漸長。還能深閨待嫁到幾時。”曹節搖頭:“況又是桓帝臨終囑托。若不能為女兒覓得好人家,老父九泉之下,有何顏面再見先帝。”

  “阿父且寬心。”安絜笑著眨了眨眼:“女兒知書達理,品貌俱佳。何愁不嫁。”

  被養女自夸逗笑,曹節連咳數聲:“也罷,也罷。”

  琉璃暖軒,其樂融融。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生爭權奪勢,歷經生死兩難。至死方休。

  黃門宦官,古往今來,能安然辭世,得以善終者,寥寥。

  “若得閑暇,老父想歸封國。當學湘南侯,埋骨于邑中。”曹節言道。

  話說,安帝年三十二崩,太后臨朝,立章帝孫、濟北王子北鄉侯劉懿為帝。原皇太子劉保廢為濟陰王。不久,北鄉侯劉懿薨,中黃門孫程、黃龍等十九人發動政變,迎劉保為(順)帝。順帝論功行賞,眾人均得封侯。黃龍受封湘南縣侯,食五千戶。并于永建元年(126年),悉遣就國。黃龍于是抵達湘南,籌建湘南侯國。永建三年返京,“更相賄賂,求高官增邑”。不料事發。于永和二年(137年),再返湘南,減食四分之一。黃龍死后,遂葬湘南境內。

  我朝慣例。凡宮廷政變有功,舉事黃門,多因功封侯。桓帝時,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誅大將軍梁冀有功,受封為“五侯”,食邑一萬,乃至二萬戶。

  曹節亦不例外。

  永康元年,桓帝崩。建寧元年,曹節領中黃門、虎賁、羽林軍一千人,入河間,迎劉宏繼位。因功受封為長安鄉侯,食六百戶。后因黨錮之功,改封育陽侯,增食三千戶。熹平元年十月,與王甫等,同誣勃海王劉悝謀反。增食四千六百戶,計八千二百戶。

  若此時乞骸骨,退位讓賢。依律,當由太傅楊彪輔政,與輔漢大將軍劉備“并錄尚書事”。曹節因讓賢之功,當再酌情增食八百至一千戶。為萬戶侯。

  順帝之明,便在于將政變有功宦官,各自封侯后,“悉遣就國”。遠離禁中,權力中心,為新人騰位。桓帝卻將“五侯”留在身邊,靈帝亦如此例。乃至宦官專權,恃寵驕橫。令外戚與內官矛盾,不斷激化。相互攻殺,內亂亡國。

  就曹節而言。擇此時“功成身退”,乃明哲保身之舉。心頭大患,大將軍何進,已兵敗身死。待薊王劉備主政,感其擁功不恃,拱手讓賢之舉。必不會無端加害。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然心中唯一牽念,便是養女。

  何不一并帶走。

  曹節自有難言之隱。

  薊王威名赫赫。連立二帝,功高蓋世。年方二十五六,卻已是三朝元老。薊王龍精虎猛,氣宇軒昂。春秋鼎盛,京中望氣者皆言,當可長命百歲。掐指一算,尚余甲子年華。大將軍何進兵敗身死,再無人能與其爭鋒。諸如董重、何苗之輩,提之作甚。

  薊王自就國,萬勿輕動。二宮太皇,亦不敢輕易離朝。正好借賜婚馬氏,請薊國入朝成親。可謂一舉兩得。

  薊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天)干(地)支海市”,往來四瀆,縱橫江表。十萬船戶,已有萬戶,入海市籍。販運薊國名產,獲利頗豐。凡有港津,必有海市。因水而興者,不下百余城。尤其三南,蠻夷徼外。正迅速漢化。百越、百濮、西南諸夷,民皆善水。與半島及倭國島夷,不分伯仲。且能耐極苦,悍不畏死。只需善待,募為船夫舟子,甲板船工,隨行就市,皆堪大用。

  將薊國之一切便利先進,放之四海而皆準。指日可待。

  可笑井底之蛙。洛陽貴胄,坐井觀天。渾然不知,八關之外,早已今非昔比,一日千里。

  薊王遲遲不愿重返帝都,只因洛陽貴胄,閉關鎖都,墨守陳規,作壁上觀。明知徒勞無功,何必空廢唇舌。

  憑子錢十家,貰貸洛陽。洛陽四市:馬市、金市、南市、粟市。已大半入薊王之手。再加金水小市,函園陽港雙市,洛陽脈門,盡在掌握。

  先前,還每每忌憚薊王“大漢(第)一藩”,功高震主。如今,此消彼長,天家勢衰。更加何董二戚,裹挾漢室宗親,封君貴胄,乃至文武百官,名門豪右,明爭暗斗,早已無暇他顧。

  削藩已不敢想。唯有苦熬到薊王壽終正寢,封國支離破碎。

  在此之前,唯剩籠絡一途。與“羈縻之策”,一脈相承。

  俗謂“趁熱打鐵”。

  趁何太后心傷難平,創傷未愈。董太皇一力撮合。與薊王太妃書信定下九月之期。九九重陽前,劉備需抵洛陽。

  “三月上巳,九月重陽,使女游戲,就此祓禊登高。”又說:“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云令人長壽。”且“九為陽數,而日月并應,俗嘉其名,以為宜于長久,故以享宴高會。”

  賜婚詔書已先行頒下。馬氏如愿受封為“瑤光貴人”。

  知薊王九月抵京,洛陽百姓皆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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