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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一州之國

  西邸,萬金堂。

  選部尚書梁鵠,趨步入內。上承初選方案,請陛下定奪。

  “中山之蒲陰、漁陽之潞縣、渤海之章武、右北平之無終、遼西之海陽。”陛下依次看過,不置可否。

  偷看陛下臉色,選部尚書梁鵠心頭一顫。陛下似很不滿意。

  “將中山國蒲陰縣,更為北平縣。”陛下言道:“薊王六百里上表,請賜還祖陵。”

  梁鵠遂醒悟:“據載,前漢時,中山靖王葬于北平鳳凰山王陵。”

  陛下輕輕頷首:“薊王忠孝兩全,既開口,朕又豈能不全人之美。今漢與前漢,同出高祖一脈。不過遠近不同罷了。”

  梁鵠再拜:“臣已記下。”

  “渤海郡下之土,不宜再動。漁陽、右北平,郡境本就狹窄,亦不宜再分。傳語老大人,余下諸縣,當細加斟酌。”陛下言道。

  “臣,領命。”梁鵠三拜而出。

  梁鵠此來,實為替曹節“投石問路”。

  陛下不滿意,早在曹節預料之中。事實上,究竟增封何處,曹節也不在意。重點是,陛下欲增封幾縣。

  梁鵠此來看似無功而返。實則不然。因陛下已認可曹節所斷,再增五縣。

  嘖嘖,二十一縣,真不能再大了。

  西林邑,十二軌路,六列車樓前。

  一半大少年,正懶洋洋的靠在門旁。兩側車樓底層,上半邊廂壁,皆已高高撐起。前后通透,涼風習習。廄內良馬,毛光發亮,神駿異常,正悠閑的咀嚼著草料。

  每戶車樓,飼駿馬十幾到二十匹。每年出欄兩三匹,一匹駿馬的售價,多可與五十畝良田一季收成相比。

  每逢賽馬日,再去賽馬場打打零工,售賣一些自制小食,生活過得輕松又寫意。

  薊國俊馬,貴精不貴多。駑馬作價十萬。乘馬作價二十萬。軍馬作價三十萬。若能在賽馬場揚名,作價五十到百萬。

  若是一騎絕塵之千里馬,作價千金亦一馬難求。

  比起在塞外游牧。西林邑中的薊國牧人,生活際遇,可謂云泥之別。

  一傳十,十傳百。經年來,不斷有草原零散牧人,南下投奔。西林邑,一擴再擴。今已橫豎八里,二萬余戶。單單西林邑中,便豢養良馬三十余萬匹。

  薊國號稱萬馬之邦,可謂實至名歸。

  正因馬匹金貴。

  即便在沒有賽馬的日子里。薊國牧人,亦不敢有絲毫怠慢。將廄內經由大廄令署、家馬令署,不斷混種改良的各式駿馬,照看的妥妥當當。

  田馬、駑馬、乘馬、軍馬、賽馬,分門別類,各司其職,皆有專人飼養。

  至于萬里挑一的千里馬,可遇而不可求。并不完全受人為操控。除去后天的精心照料飼養。天賦靈性亦是重中之重。

  誰家槽頭若能誕生出一匹千里馬,不僅全家除三年賦稅,戶主還能升民爵一等。飼養更多駿馬。

  牧人不善農耕。民爵所授予之良田,悉數折算成馬匹。

  換言之。新入籍的牧人,只被允許飼養作價二萬錢的田馬十匹。從草原帶回的多余馬匹及牛羊牲畜,皆會按照市價,抵充入籍西林時,所購買的車樓售價。

  游牧民族,對車樓的酷愛,深入髓里。此也是西林人,很少遷移到薊國別處的,原因之一。

  各種馬的評選標準,分門別類,清晰合理,童叟無欺。

  是騾子是馬,口說無憑,何不下場一試。

  是何種類,品相幾等,作價幾何。有經驗的廄令,甚至只眼可辨。無有偏差。

  言歸正傳。

  云舒云卷,日暮西山。忽聞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起。

  少年猛支起耳朵。稍稍分辨,便喜上眉梢:“阿姐!”

  “在呢。”樓上一妙齡少女,聞聲探身。

  “太…”半大少年話剛出口,便聽頭頂一聲嬌呼:“太史哥哥!”

  “阿招妹妹!”馬背上太史慈,沐著暖暖的夕陽,揚眉一笑。

  路上牧人紛紛俯身行禮。太史慈亦抱拳回禮。

  蹬鐙下馬,太史慈隨手拋韁,半大少年飛身接過。駜駽與少年亦十分熟絡,親昵的打著響鼻。

  胡女裙擺飛揚,旋身下樓。沖到門前,又忽然止步。穩住氣息,繃緊身軀,盈盈一禮:“見過公子。”

  “見過阿招。”太史慈亦回禮。

  一動一靜,一上一下。

  發乎于情,止乎于禮。

  阿招是雜胡馬賊王之女。少時被上谷烏桓王難樓,販到樓桑。與太史慈青梅竹馬。相伴十載。少女情竇初開,芳心暗許。太史慈亦心有牽絆,非她莫娶。慈母本頗有顧慮。太史慈貴為薊王亦弟,少年英雄,如何能娶馬賊之女。

  太妃一語中的:“其父為賊,其女必為賊乎?前有潘鴻、朱蓋,后有蔣欽、周泰,便是典韋,亦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阿招心地善良,冰清玉潔,與慈兒當是良配。”

  聽太妃一席話,慈母渙然冰釋。

  話說,自太史慈年將十五,四方媒妁便踏破門檻。其中不乏宗親國戚,肱骨重臣。皆被慈母婉拒。

  薊國娶妻,從不計較財富門第。只需是清白人家,良人之女。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即可。若有宜男之相,更好。

  君不見薊王,便是如此啊。

  結親如結盟。

  然薊王義弟,與薊王同氣連枝,休戚與共。本就英雄了得,還需借誰的力!私情無損公義。若一味想著借勢助力,授人以柄,拾人牙慧。焉能恪守公義,不生損公肥私之心。

  何為豪杰。不忘初心。

  濯龍園,華云號,皇后寢宮。

  云蒸霞蔚,波光粼粼。

  珠簾內,何后袒胸露背,玉體橫臥。

  舷窗清風徐徐,暑熱稍退。

  “報。”中常侍郭勝,趨步入內。聲音不高不低,將將入耳。

  “何事?”何后慵懶發問。

  “啟稟皇后,陛下已定五縣,增封薊王。”

  “二十一縣藩國。”何后輕輕抬眼:“可比一大郡。”

  “何止。”郭勝答曰:“或已大過兗州,堪比青州。”

  “一州之國,來之不易。”何后語透深意。

  “皇后所言極是。”郭勝低聲道:“大將軍暗中命人散布流言,亦未見效。今大將軍與薊王勢如水火,恐非長久之計。”

  “我豈能不知。”何后一聲嘆息:“大將軍一戰破膽,夜不能寐。暗中籠絡外藩武臣,欲悉數調駐京畿,壯大聲威。陛下又豈能無動于衷,任其施為。自亂陣腳,強者不為。此非大將軍之福。”

  郭勝欲言又止。終歸未能忍住:“大將軍自取其禍,皇后需早做打算。”

  “我已盡知。”何后眸生異彩,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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