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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以直報怨

  并六縣立國時,策書上寫的是“雍奴縣”。按理說,雍奴藪便是雍奴縣境。然策書卻并未言明。模棱兩可之下,薊王謹慎行事。只規劃了靠近泉州縣的西部藪域。又所謂“約定俗成”。既然周邊郡縣,皆以雍奴藪為薊國界,未生異議。

  薊王這便當仁不讓。親來圈地。

  雍陽縣城,便是原雍奴城。舊時城中漁家,皆以高腳木樓,離水而居。又趁水大年份,將擱淺藪中的海船,駛入城內,泊在樓前樓后。回想起來,滿眼皆是水城風貌。

  數年過去,脫胎換骨的雍陽城,又會怎樣。劉備頗多期待。

  舟行不久。便遙見一座雄城,浮于碧波之上。放眼望去,城外稻田已割過半。雍陽無港,經沽水入環城漕渠。千石商船可經四面水門,直入城中。“沽水漕渠”寬二十余丈,即是繁忙航道,又是護城河。

  見游麟號,帆檣林立,王旗高懸。扼守水門的水砦,遂將門上覆道對折升起。覆道堅木包鐵,乃為連接兩側闕樓。只需閘門閉合,覆道落下,重壓之下,水門斷難開啟。覆道內弓弩手,亦可居高下射,擊殺船上敵寇。

  既兼顧大船通行,又利于防守。設計的十分合理。

  城內水道如街道,縱橫交錯。千石商船可并行無阻。兩側高樓林立,鱗次櫛比。皆如樓桑八景之白湖水榭一般。戶戶建有前后環水泊位。泊位前臨主水路,可泊千石大船;后為尋常巷陌,可泊兩艘五百石小船。

  略作沉思,薊王已幡然醒悟。只需把“道路”換成“水路”,前后“院落”,換成前后“泊位”。整個雍陽水城,規整如棋盤,立刻盡入眼簾。

  除去東南西北,四條主水路外,縱橫的街巷水道,皆可容雙船往來。此時,亦看出前后“泊位”的精妙。若遇大船,無法通行,小船可暫泊入空位避讓。待大船駛離,再出泊位通行。

  雍陽城,亦設內中外三郭,橫八豎六。乃薊國首屈一指的大城。

  之所以城闊,只因船大。不再城外設港,乃因城內出處可供泊船。換言之,整個雍陽城,便是一座巨大的港城。

  比起舊時,根根朽木,橫七豎八,支撐起的高腳木樓。新造的漢式樓宇,氣象森嚴,巍峨壯觀。玄樓碧波,堊墻石階。下枕濱水長堤,上頂秦磚漢瓦。往來自有屜舟赤馬,搬運借助機關塔吊。塔吊上建倉樓、水塔,不一而足。家家戶戶,兩面坡頂上,曬滿魚獲。與稻香及水沫混合而成的腥鮮,充滿了漁家的特有風味。

  城內居民,多出自山海之盟的水賊家眷。

  鐘繇治下,一視同仁。不過數年,政通人和,民心得安。當為薊國名守。且鐘繇書法,頗有造詣。擅篆、隸、真、行、草多種書體,推動了小楷的發展,被后世尊為“楷書鼻祖”。對后世影響深遠,與東晉書法家王羲之并稱為“鐘王”。

  薊國名產之“薊書”,鐘繇手書(雕)版,更是大賣。僅次于蔡少師之“飛白版”。鐘繇月月版稅,甚至堪比官俸。足見一斑。

  換言之,鐘繇亦善教化育人。

  城內校館,雖有良師,鐘繇亦常,親身傳道。雍陽學子,受益匪淺。

  正因功績顯著,政績第一。薊西尹之位,薊國上下,早已心有所屬。先前不過三縣,今擴為六縣。將藪中民情,皆托付鐘繇,薊王自可安心。

  游麟號上,“赤鹿焰角,三足踆烏”旌旗迎風招展。北門水道,舟船紛紛避入泊位。兩側樓榭上下,已被人群擠滿。見劉備矗立甲板,人群紛紛行禮。口呼:“拜見王上。”

  劉備含笑而揖。明主之風,油然而生。

  唯有設身處地,方能以己度人。來時,雍奴藪是何等破敗光景。今日今日,又是何等光鮮亮麗。明庭居功至偉,然明主更無可替代。薊王言行如一。前后水榭,居中主樓。形制皆如樓桑八景之白湖水榭,一般無二。還增設前后泊位。解通行之困。須知,水道兩旁地基,皆以舟船運來碎石層層墊高。如此不惜工本,只為賊眷、漁民安居樂業。

  得明主如此,夫復何求。

  所謂掏心剖肺。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漢人的愛恨情仇,便如漢風一樣雄烈利落。

  以直報怨。即便是君,亦不可視我等如草芥。逆來順受,從不是漢人秉性。怒而揭竿,縱然為賊,亦要快意恩仇。

  便是這么爽烈。

  王上如此善待我等。時若再反,不僅不忠,亦是不義。多行不義必自斃。不忠不義,死矣。又是一個完整的價值環。

  入內城,縣寺(縣治)。縣治居中,四面濱水。為“回”字形寬闊水路。宛如水中塢堡,易守難攻。屬吏皆居于塢內。出入皆有公船。顯然,鐘繇亦學督亢,未雨綢繆。將治所打造的固若金湯。

  “臣等,恭迎王駕。”鐘繇儒雅君子。少時成名,受困黨錮,而立之年,出仕薊國。千里圩田,遂成名守。

  “諸位免禮。”劉備信步下船。

  雖多年未見,然薊王英姿,已深入腦海。鐘繇不由得心悅誠服:“主公請。”

  “明庭先請。”劉備和煦一笑。

  入寺中大堂,主臣落座。

  鐘繇依次介紹縣中屬吏。見一少年端坐身后,甚是雄壯,又頗為面熟。劉備不禁笑問:“此何人也?”

  鐘繇答曰:“乃臣之甥,郭援。”

  “王上可記得‘懸繩童子’乎?”郭媛出列下拜。

  “確有一面之緣。”劉備這才想起,多年前舟入雍奴城,有一童子倒懸繩上,出言相問。這便笑道:“一別數年,童子幾成年矣。”

  鐘繇笑道:“幼時追隨城內繡衣,習武學藝。年前已入旗閣署,現為隊率。領一隊繡衣,守護卑下及一眾屬吏。”

  “甚好。”劉備又道:“待長成,可入演武軍校。請王傅指點武技兵法,修習行軍布陣。待學成,或除為薊國將校。”

  “臣,遵命!”郭援大喜:“上陣殺敵,為國效力,畢生所愿。”

  雍陽境內,已建城邑數座。鐘繇正全力督造安坻縣。安坻與安次,讀音相近。因周時,此地被稱為“長蘆”。故劉備改“安坻縣”為“長蘆縣”。長蘆西臨泉州,與東平舒侯國,隔水相望。東平舒侯國,乃前漢東平舒城,原址重建。前漢元帝初元二年,“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里,九河之地為海水所漸”。海水吞沒長蘆,東平舒縣隨之東遷。

  換言之。東平舒侯國,并非在今河間國東平舒縣境內。

  除去正如火如荼修筑中的長蘆縣。劉備還需鐘繇東進百里五十。在渠陽縣南,再設一縣。

  “水退后,可曾尋著古城遺跡。”劉備問道。

  “確有遺址數處。然皆是聚落,并無城池。”鐘繇答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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