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國橫亙在燕趙之交,號稱九河之地。
境內九條大河,枝津縱橫,水網遍地。督亢澤、掘鯉淀、雍奴藪,等大小陂澤,星羅棋布。正因豐水,劉備才得以筑堤圩田,令薊國季季大熟,豐衣足食。
隨著流民陸續返鄉,稻作之后,薊國各城便趁秋末冬初,土壤尚未凍結,通渠筑堤,引水圩田。類似工作,熟練工最多的自然是三百里臨鄉各城。顆粒歸倉后,田間日常管理老農便可。青壯勞力,這便紛紛驅牛車前往五縣,整備旱地改水田。賺取一日百錢的工錢。
夫妻二人,足月可領六千錢。亦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薊國機關術,由上而下,惠及全國。農人的牛車,吃住行亦十分方便。平日并排停在路邊,隨堤壩陂渠而走。節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和寶貴的時間。機關車搭建的庵廬,亦在牛車營地之中。可就近治療工傷病患。至于安保,自有薊國完善的亭郵置驛體系負責。
五縣田賦另算。單三百里臨鄉,本季共繳新谷二百萬石。再加上二百萬畝官田收獲的一千二百萬石,臨鄉今季得糧一千四百萬石。又是大豐之年。薊國太倉令,大兄劉文,請增筑城倉的上疏,劉備已批復。凡薊國新修港口,皆要增筑城倉。港口建倉,能借漕運之便。
豐年多禾。農人依然惜售,皆囤入自家倉樓。便是田中禾花鯉的收入,已足夠開銷。除此之外,院中藥圃、租賃商肆、織造毛毯、修路通渠,不一而足,皆有進項。生活自然富足。
薊國百姓多遷徙而來。輾轉千里,轆轆饑腸,路上磨難,記憶猶新。自然惜糧。
王上少時督造宅院,樓桑一戶齊民院中有:前樓、后樓、倉樓、望樓、水塔、雙闕樓、四角樓。計十樓。余下各城,因增筑城墻,兼顧防御功能的四座角樓和騎在墻頭的覆道皆省去,只需建前樓、后樓、倉樓、望樓、水塔、雙闕樓,六樓便可。
饒是如此,城中萬戶居民,亦起六萬座高樓。可想而知,放眼望去,是何等的鱗次櫛比,高樓林立。人行其間,又是何等的氣象萬千。恰逢節日,彩燈高懸,堆光如晝。繁華盛景,可稱天上人間。
后世有一個專屬名詞:“建城史”,說的便是諸如這般的繁華城市。人皆城居,從春秋戰國始,筑城就成了歷代國君,樂此不疲的國之大事。
薊王劉備,更是其中翹楚。
收到海賊大舉來犯的邸報。劉備這便中斷建城大計。乘游麟號,會同薊國水軍明輪艦,浩浩蕩蕩駛往渤海。
雍奴藪,雍奴城。
圍繞城池的隔水大堤,已被機關船修造完畢。靠近城墻的水澤深挖取土,變成了天然的護城河。與城內水網相接。
見千艘赤馬舟逆入澤藪,浩浩蕩蕩向雍奴城撲來。立在修葺一新的城頭,鐘繇舉目四望,這才幡然醒悟:“先時,王上戶戶分糧一百石。我本以為乃是行籠絡人心之舉。今日方知,王上早已料到海賊會大舉圍城,故備足糧秣,固守城池。海賊遠道而來,隨船能帶多少糧草?不出足月,必糧盡而退。”
身旁繡衣吏什長,這便言道:“王上令明庭固守待援。想必亦知海賊遠來,只求速戰。”
“然也。”俯瞰千條赤馬上叫囂不斷的賊寇,鐘繇氣定神閑。
“城中只有兵丁百人。如何防守,還請明廷定奪。”什長又道。
“此事易耳。”鐘繇笑答:“武庫內有弩千張,乃上次與糧秣同時運來。從漁人中招募身強體健者,持弩守備。海賊泛舟而來,并無攻城諸器,急切間又如何能攻下。”
“喏。”什長這便下城安排。
伸手摸了摸袖中好友荀攸送來的錦囊妙計。鐘繇一聲長嘆:“公達奇謀百出,我不如也。”
赤馬舟上賊寇亦未想到,城外會建起一圈垱水堤。
雍奴藪中皆是白澤,別無寸土,這是如何做到的。
圍繞城墻的垱水堤,不但隔絕了澤水,且還阻斷了赤馬舟前行之路。并使得夾在垱水堤與城墻高高的墻基之間的水域,成了天然的護城河。
賊人被垱水堤所阻,只能棄舟登岸。然而登上長堤后,卻又發現,長堤與城墻之間,還隔著寬闊的護城河。就在棄舟登岸的海賊手足無措,面面相覷時,兜頭一陣箭雨襲來,慘死一地。城頭亂箭如雨,賊人這便紛紛跳下白澤,游回赤馬舟上。
海賊管承,遠遠眺望這條奇跡般建起的垱水長堤,眼中皆是恨意。
僵持間,便有一舟抵近。舟上一人,長身黑面,袒胸露腹,頭包黑幘,膚如刻畫。
正是海賊薛州。
“管渠帥,看來薊國早有準備。長堤隔絕內外,我等又苦無攻城諸器,且藪中水淺,無法通行大船。不如退回海上,逆淶水而上,抄掠沿岸城池如何?”
此次雖名為報仇,實則是眼饞薊國富庶。借報仇之名,乃行抄掠。見雍奴城易守難攻,且藪中又無法通行大船,知事不可為,薛州便打了個退堂鼓。
海賊管承,麾下人馬皆死在雍奴城中,孑然一身,敢怒不敢言。
忽記起在蘆葦蕩沉船中,趕來相會的巫祝曾言道,城中還有內應。這便咬牙說道:“薛渠帥言之有理。然某卻想,時日如此之短,薊國如何能在無立錐之地的白澤之上,憑空建起一圈垱水長堤?此堤,必定有詐。”
薛州亦點頭:“依管渠帥之見,該當如何?”
“今日暫且收兵。待夜深,我與心腹潛入城中,與內應詢問詳情,再做計較。”管承這便打定主意。
“如此也罷。”薛州爽快答應:“且看管渠帥放手一搏!”
目視赤馬舟,接連退卻。管承目中猶如火燒。只與家中老小一墻之隔,如何能不望眼欲穿。
城內又無薛州家小,他自然無所謂。管承勢要攻下此城,待救出一家老小,再屠城焚城,方解心頭之恨!
血海深仇,如何肯輕易退卻。
待夜深,便有一艘快艇抵近長堤。不等停穩,管承便與數名心腹飛身下船,匍匐貼地翻越長堤,再潛下水。游到城門處。扔出鉤爪,依次攀上城頭。
“何人!”話音未落,亂箭如蝗。
心腹不急抽刀,紛紛中箭慘死。管承卻趁機跳落城中水道,驚險避過。城頭火把高舉,呼喝不斷。借樁柱遮掩,水性極佳的管承已游到一棟高腳重樓下。沿這戶漁家深入水面的斜梯,悄然登岸。
飛快辨別方向,這便向城中潛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