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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養女死士

  如前所說。

  今漢管理后宮嬪妃宮女的機構有兩個。一名永巷,一名掖庭。

  永巷署,設“永巷令一人,六百石。宦者。典官婢侍使。”

  掖庭署,置“掖庭令一人,六百石。宦者。掌后宮貴人采女事。”

  掖庭署管轄甚廣。

  宮人奉養,關押,放遣出宮,乃至死去宮人尸體的遷出安葬,皆由掖庭署打理。

  甚至還需撫養宮人生子。

  “宮生子”,大略有兩類。

  一類是因故無人撫養的妃嬪宮女所生子。

  母親或難產而死。或被下藥毒殺。亦或是犯錯入獄,憂郁而終。不一而足。

  另一類是因連坐被籍沒入宮的幼奴。此不用多說。

  這些人長大后,經采選可留在掖庭中為宮女,或被當成禮物賜給諸藩。又或是被諸如程璜這樣的大內官收養。

  程璜的諸多養女,大多出身掖庭。

  換句話說。后宮籍簿,亦歸掖庭令掌握。故諸如蟾宮折桂這些勾當,才得以暗中進行。

  此外,諸如后宮器物的修造,以及各種土木工程,有時也由掖庭官署來督造。

  比如此次永樂宮的重修,陛下便交給了掖庭署。

  以上不難看出。掖庭署的日常事務,遠比永巷署繁重得多。

  所以,永巷令與掖庭令雖同秩六百石。但二者的屬吏數量卻大有不同,相差數倍。

  掖庭令“吏從官百六十七人,待詔五人,員吏十人”,而永巷令屬下“員吏六人,吏從官三十四人”。

  正因諸事繁雜,屬吏雖多,急切間亦不夠用。

  此次重修永樂宮,忙得腳不沾地,實在脫不開身。掖庭令畢嵐便托永巷令徐奉,代為招募工匠。

  劉備之所以平白無故,身中淫毒,問題或許就出在這些工匠身上。

  與掖庭令畢嵐密談后,劉備便令史渙趁夜色掩護,前往程璜府邸送去足量珍寶財貨。

  留下劉備口書,便趁夜返回。一來一回,神鬼不覺。

  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輔漢大將軍,薊王劉備深夜來防,必事出有因。

  所求看似簡單。實則干系重大。

  苦思冥想一夜。程璜終下定決心。

  此錢要賺。

  于是雷厲風行。待宮門一開,便遣人入宮,傳陛下食母,自家養女,十萬火急趕來相見。

  便有了先前那段對話。

  程夫人臨行前,老父程璜又反復叮囑,事關重大。切勿走漏風聲。亦要小心行事。莫要讓永巷令徐奉發覺。

  “女兒做事,阿父且寬心。”程夫人這便領命而去。

  自幼被程璜收養。十余載,耳提面命,言傳身教。悉心傳授諸多奇技淫巧。程璜的這些養女,又豈是泛泛之輩。

  不妨試想。司隸校尉陽球等,如此隱秘之事。皆被程璜養女探聽的一清二楚。而幾位主謀之人,竟全然無知。

  足見程璜養女能力之強。

  更關鍵是。既為人妾,自當為夫君著想。而程璜的養女,卻各個以程璜馬首是瞻。

  胳膊肘往外拐,也便罷了。即便是牽扯到夫君身家性命亦毫不留情,和盤托出。

  此等養女,與死士何異!

  不出三日。

  是夜。

  便有黑衣人舉火示意。待守衛撤下弓箭,遂上前擲一囊袋落入院內。

  跟著便隱去火把,再無蹤跡。

  史渙戴上鑲環手套,取囊袋在手。檢視無誤,這便獨上三樓書房,呈給主公劉備。

  劉備展開視之,乃是數枚竹片。密密麻麻寫滿蠅頭小隸。字跡雖潦草,卻清秀無比。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

  手書所抄錄的正是永巷令徐奉招募的工匠名錄。

  劉備這便命值夜的亞馬遜女衛請來三位重臣,共謀此事。

  三人將竹片互相傳看,賈詡嘆道:“主公所托,正當其人也。”

  “何以見得?”劉備忙問。

  “字跡略顯潦草,乃是故意而為之。詡觀字跡如行云流水,刻木三分。必是趁四下無人時,心平氣和,筆走龍蛇,一氣呵成。此女,必有過目不忘之能也。”

  “原來如此。”劉備欣然點頭:“如此說來。此名錄,必無疏漏。”

  “當無疏漏。”賈詡笑道。

  “宦官之禍,綿延不絕。觀此字,勛已能窺知一二也。”長史蓋勛一聲長嘆。

  “宦官之禍,由來已久。”從事中郎傅燮勸道:“此事非一日之功,需從長計議。”

  “南容所言極是。”劉備這便問道:“又該當如何?”

  “易耳。只需按圖索驥,將名冊與匠人,一一對應。奸人必露馬腳。詡料想,此人無關輕重,并非主謀。先勿打草驚蛇,再行引蛇出洞。主謀自當現身。”

  “二位以為如何?”

  “右丞所言極是。”蓋勛和傅燮異口同聲。

  劉備這便命史渙依照名冊上所載的姓名,住址,暗中調查不提。

  知劉備見客。黃門令又來。

  此次仍是請劉備三日后赴宴。

  請客之人卻非陛下,亦非皇后。而是王美人。陛下二皇子生母王榮。

  夜宴地址,亦非宮中。乃陛下常去的西園。

  去,不去?

  劉備真是怕了啊。話說,世上有沒有百毒不侵的麒麟圣體,劉備不清楚。

  萬一再中毒。可沒有甯姐姐再幫他解毒續命了啊。

  “此乃王美人之意,還是陛下之意?”劉備準備看人下菜。

  “陛下、美人,皆有之。”左豐答道。

  “如此,臣定當前往。”劉備在心中嘆了口氣。雖說宴無好宴。可盛情難卻。

  當真是,圣情難卻。

  洛陽金市。

  天下一玉石商肆,二樓。一身便服的大內官,推門而入。

  正見一陌生公子,臨窗獨酌。

  表情微變,正欲轉身離去。

  不料陌生公子已先開口:“貴客既來,何不喝一杯水酒。”

  “我與公子素不相識。此酒不喝也罷。”

  “哦?有道是貴人多忘事。貴客何不近前一觀。”

  “這…”大內官略作思量。這便返身入內。以袖遮面,來到陌生公子身前。

  徐徐撤去衣袖。果然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吃宮廷這碗飯。識人辨物,是生存的基本條件。

  顯然。誠如這位陌生公子所說,兩人以前見過。

  卻不知何時何地。又是何人?

  見大內官苦思許久,仍未記起。

  陌生公子這便輕聲吟唱:“

  城上烏,尾畢逋。

  公為吏,子為徒。

  一徒死,百乘車。

  車班班,入河間。

  河間姹女工數錢。

  以錢為室金為堂,石上慊慊舂黃粱。

  梁下有懸鼓,我欲擊之丞卿怒。

  一段塵封的記憶隨之被勾起。大內官定睛再看,頓時目眥欲裂:“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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