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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清官難斷

  原理很簡單,蒸餾器似乎也不復雜。

  九醞酒法,劉備亦略有所知。

  需用曲三十斤,甘泉五石,臘月制曲,正月凍解,用上好的督亢粳米,三日一醞釀,九日一循環,如此反復,終成佳釀。松泉釀,酒香如蘭,余香悠長,回味三日不絕。

  美酒需窖藏。劉備自家后院除了冰窖,便是酒窖。劉備不好飲酒。松泉釀的頭曲雖盡數搬來,劉備窖藏卻多為賞賜。春賜臘賜,皆有侯府佳釀。

  這便取出十甕,又將蒸餾諸器畫出讓蘇伯燒造。劉備便要嘗試蒸餾醫用酒精。

  演武場地下一層囚牢。

  待劉備進來時,袒胸露背,厚厚的紗布從肩膀斜跨肋下,抖著一身腱子肉的典韋,正縱情吃喝。周圍幾個獄卒不停給他端酒添菜,好生伺候。典韋來者不拒。一頓可食十人飯量。

  手腳皆被兒臂粗細的鐵鏈鎖住。竟能舉重若輕,大快朵頤。這心也真夠大的。

  見劉備進來,這便呵呵一笑。又接著吃喝。

  幾名獄卒看向劉備。見少君侯點頭,這便繼續殷勤服侍不提。

  劉備走到對面,自顧坐下。笑吟吟的看著他吃喝,卻無片語。待風卷殘云,一桌酒菜下肚。典韋這才吐出碎骨,抬頭看向劉備。

  眾獄卒收拾殘局,行禮離開。

  兩人隔榻對坐。典韋甕聲開口:“謝少君侯賜飯。讓某飽食上路。”

  劉備笑道:“為何知你必死?”

  典韋嘿聲一笑:“少君侯割頭進侯,某亦有耳聞。在樓桑白日行兇,豈能不死。”

  劉備反問:“既知必死,為何還要行兇?”

  典韋脫口而出:“義之所向。死又何懼。”

  劉備輕輕點頭:“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睢陽李永與你有何仇怨?”

  “與某無怨。卻與某之好友睢陽劉凊,有奪妻之恨。”

  “哦?”劉備一愣。

  “某乃是為友殺人。”典韋這便將前情,甕聲道來。

  難怪要殺夫妻二人。

  歷史上的事件與此類似。除去地點不同,車輪卡在凹軌內之外:

  典韋駕車,載著雞酒,偽裝成正等候別人的閑人。待李永府門大開,李永攜夫人出府時,典韋便懷匕首截殺李永,并殺李永妻。再慢慢走出,取出車上刀戟,步行離去。由于李永住處靠近街市,雖有幾百人追趕典韋,但卻無人敢近身。典韋步行四五里,遇上李永的門客家兵,雙方轉戰不久,脫身而去,自此為豪杰賞識。

  事情往往就是在不經意間,起了轉機。

  這一連串的改變,當從史渙開始。史渙護佑蔡邕抵達樓桑。又登堂衣秀,成為侯府家將。與之相熟的李永因尋史渙相幫,這便乘船趕來樓桑,離開睢陽家中。于是典韋一路尾隨北進,不料渤海冰封不通船只。這便等到化冰,乘第一艘商船入港。以轆車載滿雞酒,卻不料樓桑街道內嵌凹槽軌路。若非獨輪卡入,失了先機。李永早被手刃。關羽救人不及,必與典韋一場惡戰。那時,定難輕易收場。

  為何尋史渙相幫,劉備后來亦知原因。李永與史渙有恩義是其一。史渙本姓劉,與劉凊同出一支,乃是族親是其二。

  心念至此。劉備這便揮了揮手,睢陽李永隨即被帶到牢中。

  “典壯士說,你與劉凊有奪妻之恨。是否屬實?”劉備這便問道。

  李永怒而反駁:“三書六禮,結發合巹(jǐn)。我未婚,她未嫁。何來奪妻!”

  典韋聞言,只顧冷笑。

  事情不復雜。睢陽有兩家人,父輩定下姻親。不料途生變故,睢陽劉氏家道中落。于是毀約另嫁,與李永為妻。

  劉備仿佛看到了自家的翻版。只不過結局不同而已。

  有道是:“夫婦之道,有義則和,無異則離。”

  漢代女子再嫁實屬平常。更何況雙方只是口頭約定,并無劵書可證。口說無憑。雖從道義上說,另一家如此行事,確實有污。然而奪妻之說,也無實據。

  見典韋不吭聲,劉備命人請來樓桑長樂隱。詢問如何判刑。

  樂隱這便將漢律娓娓道來。

  二年律令:賊殺人、斗而殺人,棄市。其過失及戲而殺人,贖死;傷人。除。斗傷人,而以傷辜二旬中死,為殺人。賊傷人,及自賊傷以避事者,皆黥為城旦舂。謀賊殺、傷人,未殺,黥為城旦舂。賊殺人,及與謀者,皆棄市。未殺,黥為城旦舂。謀賊殺、傷人,與賊同法。

  所謂‘未殺’,乃是指殺人未遂。

  依據漢律:“未殺,黥為城旦舂。”

  城旦舂,屬于徒刑。城旦是針對男犯人的刑罰,其意思是“治城”,即筑城;舂是針對女犯人的刑罰,其意思是“治米”,即舂米。男女徒刑并非一成不變,可因情況而調整。文帝之前,城旦舂是無期徒刑。之后,刑期最高為六年。

  黥,即黥刑。又叫墨刑。在犯人臉上刺字,然后涂上墨炭,表示犯罪的標志,終身攜帶,難以洗清。

  劉備點了點頭:“所以。依律,典韋應罰臉上刺字,為本侯筑城六年?”

  樂隱答道:“正是如此。”

  劉備笑問:“你可心服?”

  典韋甕聲道:“認罰。”

  劉備又沖李永言道:“我已問過史渙,年前他已去信睢陽劉凊,替你說項。想必此時已見分曉。你且先回,將典韋之事,說與劉凊。若劉凊回心轉意,便讓他手書一封給典韋,了結此事。若他不肯,典韋勢必要替友再次行兇,便罪加一等。梟首棄市。典韋生死,皆在劉凊之手。你可聽清?”

  李永肅容行禮:“(李)永已銘記肺腑,這便啟程返鄉。”

  樂隱悄聲說道:“主公是要為兩家解仇?”

  劉備輕輕點頭:“劉凊書信若來,此仇可消。若劉凊不肯,則典韋必死。背友不義之徒,典韋又何須為他殺人。”

  樂隱笑行一禮:“主公行事,皆為典韋呼?”

  劉備笑答:“然也。”

  君臣相視而笑。

  其樂融融,卻看得典韋一頭霧水。

  劉備這便沖典韋說道:“如樂卿所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黥刑便免了,改為‘髡鉗城旦舂’。即日執行。”

  髡鉗,亦作“髠鉗”。剃去頭發,用鐵圈束頸。

  于是,溪谷工地,便多了個髠鉗大漢。龍行虎步,一身是勁。渾身上下,鐵塔一般。一人干數人之活,一人也吃數人之飯。

  不識其名者,皆喚他‘鐵漢’。

  劉備問義父,此人如何?

  義父笑答:可領丹陽白毦。

  義父果然明白少君侯心意。

  臨鄉乃少君侯根基,萬不能有失。故而呂沖、魏襲二將,身擔重任,萬勿輕動。以后領軍在外,史渙將領繡衣吏拱衛中軍大帳。丹陽白毦便交由典韋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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